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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过兵就该知道,我离得开‘火线’?”

“马总指挥,那就得打针,吃药效力不行。”

“打啥针?”她眨巴着眼皮问。

“潘基西林青霉素嘛。”他说。之后从药箱里取出一盒针剂摆递在桌上。“这都是新进的药,灵验得很,你传唤个女护士来给你打针。”

“那你怎么不能打,你那药箱里只有药水水,没有针管吗?”

他慌慌窘窘地解释:“有,可是,可是,要打那部位哩!”

一旁的小王“嘿嘿”地笑。

“你这个郎中咋这么封建,打哪里不就是个打针嘛!”她说时就站起身,把手伸向腰际解开裤带。

孙志福竟然打针打得十分好,十分利落,因为他自己身上挨过的针扎太多喽!他一早一晚准时来为马玉凤打针,一连打了三天,回到宿地他的头一件事就是煮针管。有时来指挥部她不在屋,他就候在门外,屋墙下一蹲,宁可误了吃饭。这晚天都大黑了,马玉凤赶回来见他还候在门口,“噢,你真是个当兵的!我已经好利落了。”

油灯下,她伏在床边,他轻轻揉抚着酒精药棉,推着针管,看到她那段白皙的晃晃亮亮的臀腰,他心上立时颤抖抖地想道:他怎么跟那个地主小婆就没这种机会哩!打针慢慢推药,他跟她聊两句闲话:“马总指挥,今晚咋回来得这么迟?”她说:“去处理火情。”他问“哪里有火?”她说:“林子里。”

那是进山伐树的人,燃炊造饭引起山火。孙志福并不关心那火势,关心的只是后来马玉凤带人手进山扑火,传唤监管大队的民兵,恰不巧雷大队长好酒喝得烂醉,睡在他的地窝棚内。就为这事,这个梳两只毛刷儿的丫头,在她病愈之后的第一天,就威风凛凛地当众宣布,撤销雷××的职务,即日起由孙志福接任监管大队的大队长!

孙志福没想到这么幸运自己腰间也配挂起一把“五四式”!有个右派分子向他讨好地说:“大队长,别小看这把手枪,日后你起码是个正科级干部!”他屁股后跟着个勤务兵,时不时突袭检查哪座高炉班组,当即点名:“张青堂——”那汉从高炉内走出来,正在装炉,回了声“到!”听着那声应承有些刺耳根,那声音底气十足样,无劳苦呻吟,不见岁将罢老之音,那汉褂襟肩胛汗湿,干活倒是不偷懒躲闲,他问“这炉,啥时能装满?”张青堂话不多:“快了。”他背着手溜达过去。

隔不几日他就又来这个班组,坐在凉棚下喝茶,听见那边民兵们吼喊着装炉。那个民兵班长吼道:“为啥不能装?我说到时辰了就是到时辰了,装!”接着就是枪托子打砸声,砸背击腿,还铿咔拉响枪栓,孙志福站起身走过去。张青堂挨了打,一把握住又砸来的枪把子。孙志福厉吼一声“住手!你还胆子不小,想夺枪嘛——?”张青堂把那只手缩回去。孙志福想一绳捆了他哩,但怕贻误炼钢任务,再说旁边人们都瞅见张青堂挨打,并未“夺枪”,或许高炉也确实未候够冷却的时辰。孙志福往炉洞口一探,一股热浪把他烤回来,但不能说是民兵们错了,是他命令部下争分夺秒哩,多快好省哩,鼓足干劲争上游哩!“吆喝着早些运料不行么?先把料备到炉口上有错吗?”他眼盯着男囚们这样斥问,但觉出这样还是等于不能装炉,民兵们错了。孙志福刷的一声把布褂子一脱,露出光膀子和腰间那把“五四式”,吼了一声:“张青堂——,炉歇冷了这半大日真的不能装炉吗?我跟你一起进去码摞,你进还是不进?”

张青堂自是知道如果再不进炉,接下来该是咋样。他默默地也脱下了褂子。他俩各提一把大锨前后脚地钻进了高炉。呃——日他妈妈,那个高炉内呀,像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把人炼成仙丹哩啊!烘烘的热浪扑面烧身揭皮炙肉炼油,人将死哩么活哩啊!孙志福不多一会儿就晕旋了,就天昏地暗了,就后悔自己这愚蠢的举动了,但是没有退路,一个男人,你咋退出去呀!他完全晕眩错乱地铺了一层青冈木,那是炉外递进来打扎成捆的木块,须把它一捆捆解散铺开,那木头竟像自行燃烧了样,只听炉外脚步纷沓语声喧嚣,像是说还递啥木头,火上浇油哩,赶快提水桶往里面泼吧!像瓢泼大雨样泼进去吧!孙志福只觉眉毛眼皮发根以及周身每根汗毛都燎着了火,炙烤得从头到脚大汗湿湿,湿了被烘干,干了又流湿,那汗水变成蒸汽咝咝带响地蒸腾。他顾不得看,也根本看不见那个汉怎么样了,死了么活着。他胸内五脏六腑向外肿胀,大脑神经血管脑浆也向外溢出样,他抓起大锨铲撒炉外送进来的一车车焦炭、矿石,昏迷间只听大锨锨头撞击咔嚓烈响。这时他的皮肉全都烧伤了,手面臂膀吱——地鼓起白泡血泡,像中了美国鬼子的火焰喷射器,他就要死了,就要像英雄烈士邱少云一样被烈焰烧死了,一动不动地化成一摊血了!但就是这个时候他望见了那个女人,那管白润润耸棱棱的鼻梁儿,那段细细匀匀的臀腰,那白腿和脚丫,就让我死,就让我跟这个狗日下的地主分子一起死,看谁先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走出炉的还是被人抬出来的,也不去瞅那个汉被高温烧伤如何。一个晚间他来到女囚住宿的地窝棚,地面上有他布岗的民兵背枪走动,不远处夜班高炉火光明泯闪射。他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就步下坑道。那窝棚内大通铺能睡卧二十余人,叽里哇啦的女人聊闲声骤然静下来,东一盏西一只碎油灯昏黄晃映,女人们的脸惊吓地扭瞅他,他唯独叫出她的名字,让她出来!

她跟着他登上地面就停脚在坑道口旁不走了,问“队长啥事,就在这达说吧。”他终是想出了一个由头:“调你到大灶房做饭,那个活轻松。”夜色融融抹在她鼻梁上、胸脯上。不知咋样得手她哩,想把她带到一个没人处。她说:“谢谢队长,我不会和面蒸馍,不会使擀杖。”说罢她扭身要走,“你站住!”他虽然是喝住了她的腿脚,却不能一膀子抱起她!这时坑道口钻露出几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头脸,其中有她家二嫂。

后来各班组抽调男人进山伐树,自是有张青堂,他们三五日返不回来。这几日女囚们正转运矿石,由货场往各高炉工地上背背篓或是拉车。那条土路熙熙攘攘的腿脚、尘土、汗水,往返不断,人们吃不住那劳累,死驴烂马样倒卧在路旁,押解的民兵监工吼斥。

孙志福踱步在他的地窝棚内,与他同宿的民兵也被打发伐树走了,窝棚内很寂静,像飘着一层蓝色的烟缕,阳光从天窗或门洞投进几道,使黑处更显得漆黑。他的那个勤务兵很听使唤,就听到一声“报告——”响在坑道上方,孙志福踱出门洞,只见她被枪押到跟前,腿脚挂满浮土,面额两鬓湿着汗水,肩胛和乳房边留着背篓绳深勒的印子,他对勤务兵说:“你去吧!”之后转向她:“浮云妈妈,你别怕,我只是让你歇一阵。到窝棚里去歇歇吧!”她的确害怕了那个背矿石,或是她不愿意让地面上的人瞅见啥,她眼皮一低走下坑道。孙志福跟在她臀腰背后,呃,先人哩!他的心怦怦地要跳出胸腔,两腿发软,地窝棚内那青蓝色的烟缕就眼花目眩地飘晃。一缕亮儿抹在她鼻梁儿上,抹在她隆显的乳房上,她脊背倚着那爿坑壁。他让她坐下歇,她没有坐;给她斟了缸开水,拿出一块白面锅盔摆放在那儿,她也没去动它。

“浮云妈妈,我,我实在是念想你!”

“你有枪嘛,可以把我押来,还有啥话,就说痛快。”

“浮云妈妈,你别怪我,我没别的办法叫你来……”他说时便走近她。

“莲花大大!你再走近我就喊了!一个村里住着,张青堂再是个啥分子,也不该受你这份欺辱!”

“浮云妈妈,我没有欺辱的意思,日后,我会照看他哩!”

“谢谢大队长,让我歇缓了一阵,我走了。”

她刚要拐出门洞,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她没有喊叫,因为她知道喊叫来人将会怎样对待她这个地主婆子!他伸手把门洞草帘别扣一扳,草帘刷地垂落下来。“莲花大大!你不要这样!我会告发……”她话音未落他一阵迷乱撕扯耳鸣目眩地冲撞,把她按倒在地上,大手捧住她的脸和头发摩挲抖颤,吮吻贴蹭粗气喘喘地说:“你喊叫吧,让来人一绳捆走我吧,我不怕,我死也要你!”史淑芬挣扎翻滚,又被压倒过来。他的手移向她臀胯腰际撕扯她的裤子,而后死死地贴住。呃——,那段白皙柔软茸茸阴湿的地方!这地方烙印在孙志福日后多么久、多么久的生命里!她瘫软地不再挣动,脸昏迷样地垂向一旁,她想就依了他吧,也许她旷日长久未沾过男人,她的身子本也需要。但这时地窝棚上面传来一声喊叫:“孙志福——!”他身体整个惊缩成一团石疙瘩,她也失魂落魄地僵滞在那儿,泪水顺脸颊流下。正是指挥部的那个年轻丫头喊来的!

好在她没下到窝棚来!孙志福急忙应声爬上地面,两脚跟一碰立正:“到——我就在这里!”

“你死在窝棚里啦?在下面搞啥名堂这么慌张?”马玉凤说着,孙志福浑身颤抖,马玉凤也未及仔细追究他那样子,便说:“指挥部的车要回去一趟,你快收拾一下跟车走吧,你妈妈过世了,给你五天假,回去料理一下吧!”

孙志福脑瓜顶轰隆一声。就是这年,当他赶回屋里时,他妈妈的坟头上已长出草,他女人刘月萍已牵儿带女地讨饭走了……

大食堂灶房旁边有间厢屋,那是伙管员守夜的屋。多少个夜晚他在这达候她,一盏油灯,把他黑黑的身影投抹在屋壁上。孙志福很少回自家庄腰老院,那院子空了,没人了!每遭打开那院门,吱呀一声死寂的响声,只闪浮出院内地上几坨儿鸡屎印痕,只闪浮出他的老大大饿死之前虚睁的眼隙,还有他气断声绝地吁出那句“畜生!”

河滩边饿殍饥鬼横躺斜卧,在刨挖啥可食的东西。远远地一瞥,似乎看见她和娃子在那达。那一布袋洋芋早已经吃光了,那救得了一时而接济不了长久!孙志福带领大队派出的几个人手,赶着两驾驴车往河滩下方走,饿殍们抬起脸瞅望他,都知道他去拉粮。救济粮在沟口雷家村大队储囤着,是公社调拨的甜菜根也叫糖萝卜,还有些少量的高粱玉米。

当他押解粮车返回来的时候,粮车后面跟随着好一大群破衣烂裤,乃至光裸着屁股的男女。跟着也是白跟着,车上不会掉下一棵甜菜根让谁拣拾,哄抢更不可能,莲花大大和他带领的人肩头背着枪。大队书记邓永昌早已候在庄下大麦场,粮车停下,向他交付,然后由他另行发放给各生产队。押车的人死尸样倒卧在场院地上,三宝大大从车上抽出几根甜菜撇给几个押车的每人一根,给莲花大大两根。孙志福接过手装入那制服褂下面两只口袋,女人和娃子们那垂涎的眼睛一直盯瞅他手上的动作和鼓鼓的衣兜。他拍拍手上的土,扭身回西山庄去。

今日拉粮,所以后晌就不再放饭。他脚步停在庄道将拐入他家的窄巷口上。候了好久好久,果然她领着扶正、扶光两个男娃子爬上庄道来。她回庄顶头须经这条庄道哩。她那双眼睛已经散失了瞳光,她又到了死的边缘上,和娃子相扶着移近来,志福迎上去叫了声:“嘴大妈妈!”

她没理睬,没停步,继续朝前挪动。他紧走两步又迎立到她面前,指了指旁边的窄巷口,“嘴大妈妈,你带上娃来我屋嘛,我给你寻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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