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里从来不乏谈资,这里的人们安逸之余,或者直接因为生活了无趣的缘故,无论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谈论的话题,当然本质上这些事与他们都没多大关系,在之中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也只是路人甲而已。
秦淮河边,昨夜的灯市规模还在,五天的灯节之后,才会撤去这些有碍交通的物件。白天过来这边,看的自然不是这些花花绿绿的灯,而是领略烟柳画桥,江南水柔的风情。
偶有驻足的行人,透过视线看着对岸装点斐然的所在,亦或看着河面上的画舫,听着隐约传过这边的丝竹之音,之后露出一个各自不同的神色,复又匆匆离开。
冬尽春及,绿柳抽芽,清风拂来,水波不兴。
兰羽立在兰若身后,指着河面上说到:“潘家昨夜在这边办了诗会,听说请了燕春楼的婉君姑娘,期间也出了几首不错的诗。”
“另外薛家在止园也办了诗会,请的是定芳阁的苑兰姑娘。江宁排上号的才子亦去了大半,比这边热闹了好多。”
兰羽如数家珍,不知从哪听来的这些,这时候说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样子。
杨昕已经随着杨静函回了杨家,兰羽对于兰若这个决定倒没什么不满意的,知道少爷的心思,他心里很是感激。至于之后即将到来的婚事,兰若欣喜之余还是有些忐忑。
“还有昨晚的烟花,很多人在打听了。”暗暗埋下那些心思,兰羽补充了一句。
兰若点了点头,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没什么兴趣,反是这烟花的事,他答应了杜明,所以记在了心上。不过此时提这些事也很无趣,既是走在风月间,并该聊聊风月事。
“说来小羽对那几位什么婉君,苑兰,很熟悉么?”
兰羽尴尬笑了笑,“都是听人说起的,在这江宁城里,这两位很有名气。”
兰若嘿然笑了笑,“即是这样,找个机会见见也是无妨了。”
“嗯?”兰羽诧异,“少爷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地方的么?”
兰若道:“灵儿跟着,那些地方自然不好提起,更不用说去了。”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法与自己一贯的态度分歧太大,兰若又道:“当然只是去见见人,听听曲,别的倒没什么心思。”
提及灵儿,主仆两人神色都变了变。
“依少爷的身份,这些地方去去也不打紧。”
“嘿,我有什么身份?士农工商,商人在旁人眼里可不见得有什么地位。说来那等地方,难免碰上些自诩才子的家伙,比试,考教什么的忒麻烦了些。”
“真有几分才学倒也不怎么讨厌,偏偏有些人看不清自己,愣是以为喝的墨水多了,会写两句诗就是才子,说到底都是些眼高于低的家伙。”
“莫不是哪个才子惹了少爷,少爷你对他们这么多成见?”
兰若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谁得罪我,诚然听过一些,文人眼里商人重利自私,不屑与之相交,更有甚者,遇见了也要奚落几句。殊不知他们追名逐利的心思比商人强了不止几何?”
“官场上亦尽是些尔虞我诈的事,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兰若说了一会,兰羽听的仔细,跟之前经历的一些事联系起来,少爷说的倒也没什么错。并是早些时候,因为生意上的事,跟随少爷拜访过一些官员,确然也是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番作为。想到少爷在这方面损失不少,兰羽也能够理解兰若的心情了。
这些话当然只能私下说说,被人听了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来。
如今所谓才子之流,大抵也是出于某种目的,无论为了做官,亦或者为了博佳人一笑,在兰若看来,都是些无聊至极的事。
兰若不是个纯粹的商人,当然依他的能力,容不得他去顾念天下。只不过在听了北方的讯息之后,心里有了一种悲愤。
陈朝轨迹与他所认知的宋朝相仿,反观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兰若真的看不到什么希望。
那种希望改变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兰若真的厌倦了。
兰若最直白的认知就是,靠几首诗,一群只会写诗颂词的呆子,可挡不住北方那群狼。
江南温柔乡中,北方却如一个只披了半缕薄纱的女子,在群狼的虎视眈眈下战栗着柔弱的躯体,也许下一刻,就会在狼爪子下被撕去薄纱,任人蹂躏。
这年是景元八年的正月十六,春风不曾吹过雁门关,朝廷的使团却已经进了辽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