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和中独自立于大帐内,外间肆虐的风声隐约传了进来,帐内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云烟缭绕之间,吕大使脸色铁青,阴沉如水。
吕和中乃大名府知府,作为此次出使辽的正使,吕和中心里有很多疑问。
按理说依他的级别断然不够资格担任此次使团正使,加之他在大名府这些年,朝中几位相公不可能不知道他同辽朝恩怨并不小,并是如今他站在这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敌意。
吕和中是强硬的主战派,不然依他的出身,资历,不会在大名府这等边地任一知府,然而时下朝中局势,主战一派处于劣势,他们这些人也只好隐忍。
对于这次出使,吕和中想不通朝廷几位相公都知晓自己的态度,怎么还会任命自己为正使,而从汴京过来的礼部郎中韩琪只任了个副使。难道不怕他做出什么有损两国邦交的事来?
要说这点想不通吕和中断也不会沉着脸,却是本次出使原本只是惯列。自太宗皇帝北伐失败,陈,辽两国签订盟约以来,在一些重大日子,两国都会互派使者。所以吕和中刚接到任命时虽然不解,却还是无有推脱,接了这门差。然而到了辽朝就被限制自由,对方竟然拿出一份新的盟约叫他签字。
吕和中来之前不曾料到这些,只看了一眼,对方要求割地,增加岁币之后,并与对方起了冲突。吵了一通,扔了那盟约,挥袖而走。如今关系闹得不是一般僵硬,私下里议论都有人担心辽朝不放他们这些人回家。
“吕大人可在里面?”外间一道声音响起,吕和中认得这道声音,正是随行副使韩琪。
守卫是自陈朝那边过来的,此时答了一声。跟着帐门被掀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吕和中回了座位,脸色稍微有些恢复,同行面前,摆着臭脸并不合适。
吕和中打量着眼前的韩琪,一时弄不清楚这位韩郎中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主战或者主和!
“大人还在生气?”韩琪出声,跟着在边上坐了下来,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担心的神色。
“韩大人过来,找老夫有事?”吕和中收了心思,询问到。
“刚接到汴京的消息。”
吕和中眼里一丝精芒闪过,自与辽朝闹僵以来,他盼着的就是这个了。
“说的什么?”吕和中带着一丝希冀。
韩琪摇了摇头,面色微变,“与大人预料的恐怕出入太大,所以大人还是不要抱什么希望。”
吕和中脸色一沉,自嘲道:“确然,朝中几位相公又岂会同意。”说罢起身,踱了几步,背对着韩琪,怆然道:“韩大人说罢,他们要我签字?还是不签?”
韩琪沉默了一会,缓缓道:“除却割地这条,其他都可答应。”
吕和中冷笑,心知几位相公若非是怕惹得民怨四起,恐怕割地也会应了对方,叹了一声,吕和中像是认命了,道:“烦请韩大人去通知辽朝,并说国之土地,吕和中断不敢予人一丝一毫。其余诸事,韩大人自行计较吧。”
韩琪道了一声,起身退了出去,在门口站了一阵,嘴唇微动,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吕和中在韩琪出去之后,胸中再压不住,口里也满是铁绣的味道。
“我吕和中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万民!”也在这时,吕和中才晓得自己怎会稀里糊涂出使。
看着陈朝使团离了边境,萧道真道:“自此边境再无吕和中,又有谁还阻得了我大辽铁蹄?马踏中原,指日可待!”
“萧将军此言为时过早,可别忘了这吕和中之子,那人比他爹更有胜之!”
萧道真哈哈大笑,“吕谦不过一武人,别忘了,在陈朝武人的地位,没了他老子撑场面,他做得了什么?”
“再有,你认为,吕谦还有机会在边地掌军?”萧道真嘲讽到,遥遥看了远去的使团,勒马回身,再不多做停留。
在场几人与吕和中都是打过交道的人,知晓吕和中直性子,此次受此折辱,又签下那样的盟约,恐怕不及回到大名府,这位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陈朝这是在自毁长城。”
“不过他们若不这么内斗,我等剑指中原之日,也不知要等几何!”
这边辽朝大军回撤,那边陈朝的军队也已经与使团会合,此次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和中的儿子,现今任武瑞营将军的吕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