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变故

青石要塞，军营。一个三缕长须、身材匀称的文士正在奋笔疾书，他清癯的脸上挂满了唏嘘，手下却是运笔如飞，一道传送京师的密信顷刻写就，随即传令：“来人，传通行使陶洪来此。”侍卫听令，转身出去了。不多时，一个低矮、圆脸、五短身材的男子掀开门帘，大步来至文士面前。他五官其貌不扬，只是那张嘴却是极大，此刻抱拳行礼，嘹亮的声音嗡嗡回响：“末将陶洪在此，请蒋长史吩咐！”蒋姓文士一摆手，面上似笑非笑，揶揄道：“你不要在我跟前打马虎眼，咱们都是奉命来此监视张青云的，此时他已死，自然就不必隐瞒了。我已经写好了上呈给京师的密信，你是通行使，这就发出去吧。”陶洪嘿嘿笑了，他一把接过密封好的信件，揣进怀里，音调略微降了一些，道：“放心！上次传送京师奏表的时候，已经试过一次，这回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这个消息如此重要，就算至尊设立此处的空间传送点被神殿发现，他们也会让信息传回京师在发难的。”说完，陶洪转身走了。蒋文正愕然，随即摇头一笑：“能够在至尊面前获得赏识的人，岂能没有一点城府呢。看来平时得罪过他的人惨了，毕竟张军门逝去，他们没有了庇护啊！”此事毕竟和自己无关，蒋文正心头略微一想，就按下了。他继续伏案处理公文，力争在下任守将到来之前整理好文书，以供查询。陶洪回到自己的营帐，来到平时休息的床铺前，手掌一伸，握住床铺外缘明晃晃的把手，手臂肌肉暴起，巨力涌出，半天才听见吱嘎嘎一阵响动，床板翻转，一个漆黑的通道出现。陶洪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刺啦一声，火光迸现，一个小巧的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通道。通道开凿得十分光滑细致，里面土质板结硬化，显见不是本朝修建的。陶洪来此之前，面见至尊，才知晓此处竟有密道，还是先帝皇泰年间修建的，算来也有四十年了。他眯缝小眼，举起火把，进入通道。只是他不曾注意到一个黑影趴伏在营帐顶棚，小刀割开一个小孔，正巧看到了他开启密道。等到陶洪身影完全没入通道，床板恢复原状后，黑影长出了一口气，轻轻落地，转身来至银甲卫营地。银甲卫尽管也驻扎军营，却是独立的营盘，平时训练都是分开的，因此十分瞧不上其他军士，时常发生斗殴。张青云为了激发军士的血气，并不禁止私下里打斗，只要不弄出人命，其他就不管了。银甲卫跟随他历经血战，傲气十足，很快就成为了营地的霸主。偏巧陶洪勇力过人，战场上也功劳赫赫，有了资本对抗霸道的银甲卫。他私下里也十分看不上银甲卫的跋扈，曾经议论过几句。不料有人泄露，陶洪从此成为了银甲卫的眼中钉。三年前，银甲卫血战神殿，骨干损失过半，连统领都成为了废人。陶洪尽管知道此事对至尊有利，自己不应该多说什么，但是多年的敌对，胸口的这股憋闷之气始终出不来。看到老对手凄惨，他自然说了几句。话并不重，只是抱怨自己没有机会护卫帅府，否则定然不会弄得损失惨重。可惜说话的人不对，当时正逢张虎昏迷，银甲卫失去了约束，就和陶洪爆发了激烈冲突。张青云事后处理了此事，勒令对陶洪动手的银甲卫军士自己站出来，狠狠打了一顿军棍。随后，精力转移到儿子和妻子身上的他就不再观注军营了，不清楚双方经过此事，彻底成了死仇。今天蒋长史突然传令陶洪，留守银甲卫营地的副将李明立刻就派遣精锐斥候，潜伏到其帐中窥探。斥候领命，换上紧身衣物，就趴伏在了陶洪的营帐顶棚。本来陶洪本事高强，自是能够发现端倪，可惜张青云的死讯让压在他身上的重担一下卸下了，心情十分高兴，就不曾仔细观察营帐。另外他也自视极高，根本不把银甲卫中除了张虎、张豹兄弟外的人放到眼中，自然不知道这名银甲卫斥候的厉害。这位斥候投进军中六年，凭借家传的一手敛气屏息的绝活，很快受到了重视提拔，成为了银甲卫的一员。他感谢张军门，更感激亲手提拔他的前任统领张虎，于是听到陶洪的大放厥词，年轻的军士义愤填膺，自告奋勇承担了窥探陶洪的任务。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好机会，张豹接替兄长执掌银甲卫后，严加管束队伍，也不好行动。今天，统领张豹陪同张虎赶赴帅府，陶洪又离开了营帐，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李明将令一下，斥候董越就出发了。他不曾想到平时凶蛮霸道的陶洪竟然掌握着一条密道，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军士那么简单。心思单纯的董越隐隐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袭来，他不敢多呆，一俟陶洪走远，立刻一溜烟回到银甲卫，把自己探听到的事实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丝毫不敢隐瞒半点。落座在军帐正中的李明一听，眉头舒展，立刻传令集结队伍，包围陶洪营帐，准备武力擒获此人，再交给统领处置。董越大惊，嘴唇抖动，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面露不耐的李明，他识趣地退下了。李明注视其走远，才顶盔掼甲，大步走出帐篷，喝令集结已毕的军伍出发。队伍很快包围了陶洪的帐篷，李明下令弩箭上弦，做好万全准备。陶洪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包围，他来到通道尽头，推开青石磊就的厚重石门，一个丈许方圆的祭坛就出现了。祭坛高三尺，黑底灰面，三个椭圆形的孔洞鼎足而立，牢牢镌刻在祭坛三个边角。陶洪将兀自燃烧的火把插进旁边墙壁上的凹槽内，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锦囊，打开袋口，三个打磨光滑圆润的灰色石球飞出，似乎有着牵引一般，稳稳落入椭圆形的孔洞内，灰光开始出现。陶洪不敢耽搁，飞快拿出一把锋利匕首，割开手掌，任由血液滴落在祭坛上，随即把密信放在三个孔洞的中心。刚完成动作，灰光猛然大盛，片刻光华闪烁不定，随即缓缓消逝。祭坛裂开了一条缝隙，灰色石球变成了一团粉末，洒满祭坛。陶洪仔细盯着裂缝看了两眼，神情若有所思。但是看到密信不见了，他才长出口气。“看来神殿发现了，不过信息传过去就达到目的了。我这个通行使也算当到头了，今后只能缩在京师，让至尊保护了。”他盘算了一阵，彻底毁坏了此处的设置，才拿起那个燃烧了小半的火把，原路返回。一路顺利，回到床铺下方，手掌扭动机关时，他心里忽然一突：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心神不宁？难道神殿如此厉害，隔空施展凌厉手段，一举轰杀自己。随即摇头暗笑：“自己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小小的密探而已，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啊！”于是，按下心头的忐忑，陶洪转动机关，床板翻起，他纵身跳出，随手将其合上。一到营帐中，他全身汗毛倒竖，铁血杀气迎面而来。鏖战沙场的陶洪目光一凛，三两步迈出营帐，粗壮的身躯出现在全副武装的银甲卫面前。他大嘴一咧，讥讽的声音隆隆作响：“原来是银甲卫的李校尉啊，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对付我，真是英雄好汉啊！我老陶佩服。”说罢，他还煞有介事地抱拳行礼，似乎一点也不把寒光闪烁的弩箭放在眼中。李明冷笑不已，厉声吼道：“陶洪行踪诡秘，在军门逝去之时，意图勾结外贼，军士们，随我擒杀此人。”令下如山，十个健壮的军士收起弩箭，抽动长刀，追随李明上前。其余众人举弩瞄准，防止对手逃脱。陶洪面对百余人的弩箭方阵，只能任由李明和军士捆绑起来，半点反抗也不敢。“你们无故乱捕军士，我要到长史跟前告你！”陶洪被捆成一团，兀自不服，冲着领头的李明高声叫嚷。李明目光冰冷地看着陶洪叫嚷，丝毫不担心如此叫嚣会惊动军营其他军士和长史蒋文正。陶洪小眼珠转动，声音渐渐低了，脸色开始发白。李明嘿嘿笑道：“陶校尉，你想必知道李某为人，如果没有什么确凿证据，我会兴师动众抓你吗？”陶洪心中一突，联想到刚刚的密道，有了不好的猜想。果然，李明的话彻底验证了这一点。他恶狠狠的问道：“说说你床铺下的密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陶洪张口结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知道自己如果泄露了空间传送点的事情，无论是至尊还是神殿，全都会要自己的命。于是，权衡利弊，陶洪只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同时，他心里也在祈祷蒋长史赶紧来救自己。就在他心头念叨时，军伍后方传来一阵喧哗。李明转身喝问：“何人胆敢扰乱军营？”身边亲卫急忙跑去询问，不一会儿就回来禀报：“校尉，是长史蒋文正携带一队将士前来。”“哦，是长史大人，你给我看住这个贼子，本校尉亲自迎接大人。”说完，瞥了一眼陶洪，转身走向后队。等见到蒋文正，李明换了一副笑脸，他抱拳行礼：“不知大人来此，未能远迎，还望赎罪！”蒋文正摆手示意无妨，轻轻捋动颌下胡须，笑呵呵问道：“李校尉不知道为何带兵前来抓陶校尉呢？毕竟此刻军门逝去，要塞形势微妙，还请校尉不要同室操戈，引起军变为好。”“引起军变？长史言重了，本校尉这就集合全军，当面述说此贼恶行，想必众军士必然不会为了一个吃里爬外的小人乱动的。”蒋文正轻飘飘给李校尉扣上引起军变的帽子，孰料对方根本是有恃无恐，他眉头不由一皱，心思活动：“看来陶洪这厮处事不周，竟然弄出了老大的事端，完全被抓住了把柄。”眼珠一转，他正色道：“既然如此，还请李校尉火速请张统领回来，共同审问陶洪，尽快平息此事。”李明伸出大拇指，高声赞扬：“蒋长史不愧是军门得力臂助，就是高明！本校尉还要看守陶洪，不便派人通知，还请长史大人派人通知统领回来。”蒋长史愣了愣，随即挥手叫过一名军士，让他速速赶往帅府，务必请统领张豹回转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