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先天下:先于天下,犹言抢在天下诸侯前面。主怨:犹言为人主结怨。②藉:凭借,依靠。时:时机。③权藉:权变和凭借。率:同“帅”,统帅。④时势:时机和形势。长:此犹言首要条件。⑤干将、莫邪(yé爷):剑名。陆广微《吴地记·匠门》载:吴王阖庐使干将铸剑,铁汁不下。干将妻莫邪问计,干将说:从前先师欧冶子铸剑时,曾以女人配炉神,即得。莫邪闻言就投身炉中,铁汁出,铸成二剑。雄剑叫“干将”,雌剑叫“莫邪”。又《吕氏春秋》:“干将作剑不成,其妻断发剪爪,投于炉中,遂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⑥利:锐利。金:镞戈或矛一类的武器。弦:弓弦。机:弩机。⑦锸(xiān先):锐利。⑧车舍:车攻停止。舍,停止;一说,金正炜本:“车舍”当为“车不舍”。可供参考。传卫国:犹言消息传到卫国。传,姚本作“傅”,鲍本作“传”,从鲍本。一说,“传”为“傅”,傅卫国,犹言包围卫国都城。傅,薄,迫近,此指包围。可参考。城割平:城里被迫割地求和。平,求和,讲和。一说,“城割平”是“城刚平”之误。刚平,卫国地名,可供参考。土:通“杜”,堵塞。堕(huī灰):通“隳”,毁坏,此有攻陷之意。⑨跣(xiān仙)行:光脚而行。遡:同“愬”,即告诉,诉说。⑩魏王:即魏武侯,当时还没称王,此是辩士之词。底:同“砥”,磨石,此处名词用如动词,磨。骛(wù务):马受惊乱奔。北面:指赵国。中牟:赵国邑名,在今河南鹤壁市西。河东之地:卫国原来的土地,即今河南浚县、滑县以东一带。州西:州城之西。州,魏国邑名,在今河南沁阳县东。林中:魏国地名,在今河南新郑县。棘沟:一作“棘蒲”,赵邑名,在今河北赵县。黄城:本赵邑,在今山东冠县南,后属魏;一说,在今河南内黄县。劝行:犹言高兴而去做;一说,积极行动。亦通。鞠:穷,此处犹言打到底。下人:居人之下。约不为人主怨:缔结盟约不给君主结下怨仇。疾:猛烈,激烈。举心:犹言注意。王人:想要自己称王。鲍本:“欲为人王。”谋人:谋取别人。重伐:慎重地讨伐。事:古通“是”。适:通“敌”。兵必立:犹言兵威必立。塞:犹逆,违背。附:归附。攘:取。谨静:谨慎冷静。谨,姚本作“仅”,鲍本改作“谨”,从鲍本。寡信:犹言不轻信。槟祸:犹言避开祸患。槟,通“摈”,弃,此指避开。朽腐而不用:不用朽腐,即不信用腐朽的势力。槁:犹言干枯。姚本作“矫”,黄丕烈《札记》认为“矫”应作“槁”,从黄说。服:用。道:名词用如动词,行。足:丰足。姚本“足”前有“见”字,金正炜本认为“见”字是衍文,从金说。祖:效法。立:犹言实行。用兵穷者:用兵达到了极点,犹言穷兵黩武。穷:极。栖越:困越王勾践于会稽山上;一说,拘禁越王。两说均通。戮:羞辱,此犹言耻笑。莱:春秋时小国,被齐国所灭。孟贲:又称孟说,秦国大力士。相与:犹言相持;一说,相与,犹言相互约结为与国。可供参考。而:同“能”。寄怨:犹言假手于人,使人发难,自己不做怨主。寄,托,犹假。鲍本:“寄,言假手于人,不为主也。”微用兵:隐匿用兵的真情。微,隐匿。跼(jú局)足:即举足。跼,同“足乔”;一说,跼足,不用伸脚。跼,不伸。可供参考。须:等待。交割:互相割让土地。俱强而加以亲:双方都强大我们就都设法亲近;一说,强国相遇而彼此亲善。可供参考。形同忧:形势上虽然同有忧患。兵趋利:战争是为了夺取利益。桓之曲:地名,在齐国、鲁国之间;一说,桓即权,在今河北正定北二十里。可供参考。楼烦:古县名,战国赵武灵王所置,在今山西宁武县附近。趋役:犹言赶来协助作战。察相:明察的相国。鲍本:“相之明察者。”国之残:毁坏国家。残,伤害、毁坏。鲍本:“有害于国。”都县:《周礼》:“四甸为县,四县为都。”《左传·隐公元年》注:“邑有先君宗庙之主曰都。”战国时各国都推行郡县制,只有齐国推行都邑制。能从诸侯:能使诸侯从,即能使诸侯听从命令。军市:军队的市场。鲍本:“士众所聚,有市井焉。”折辕:折断车辕。路:羸(雷léi),赢露,衰败。军:军队。姚本“军”作“君”,黄丕烈认为“君”是“军”之误,从黄说。中人祷祝:国中人为出征的祈祷。翳(yì缢)禳:掩埋祭祀。翳,掩盖,掩埋。禳,祭祀。姚本“翳禳”作“翳酿”,吴曾祺引扬子《方言》认为,“酿”当作“禳”,从吴说。置社:设置神社。止事:犹言停止营业。缪文远本:“当为商贾辍业也。”虚中:即中虚,犹言国库空虚。尸死:此指装殓死者。扶伤:扶持受伤的。伤主心:损伤了主上的心;一说,损伤了家人的心。可供参考。破家而葬:破了家产安葬。夷伤:受伤。夷,伤。共:同“供”。完者:指健全者,没受伤的。内酺:犹言在国内相聚大饮;一说,在家相聚大饮。两说均通。酺(pú葡),大饮,聚饮。华乐:犹言欢乐。钧:同“均”,相同。十年之田:犹言十年的土地收成。镮(huán环):刀镮。厮养士:犹言劈柴养马的人。理:治,此犹言制作。襜(chān搀)蔽:遮蔽矢石的器具。冲:即陷阵战车。橹:即战阵高巢车。家杂总:全家编入队伍之中。身窟穴:身居窟穴,犹言住在地道之中。罢:疲惫。刀金:指兵戈。土功:指筑营垒等土木工事。期数而能拔城者亟耳:按期而能攻下城来就是迅速的了。断于兵:被兵刃所伤残;一说,缺少兵器。可供参考。智伯瑶:即荀瑶。公元前458年,智伯瑶率领韩、赵、魏灭掉范氏、中行氏并瓜分了他们的土地。晋阳:赵国地名,在今山西太原市。公元前455年,智伯瑶与韩、魏围赵襄子于晋阳。一主:指赵襄子。二子:指范氏、中行氏。昔者:姚本“昔”作“日”,鲍本:“‘日’作‘昔’。”据鲍本改。长子:原为晋国城邑,后归赵国。地在今山西长子县西十里。比:皆,接连。比,姚本作“此”,鲍本作“比”。从鲍本。上节:上等。啬:吝,惜,此犹言节制。终战:战事结束。守不可拔:固守城池不可攻破。露:败露,暴露。鹄的:犹如今箭靶子上的红心。便弓:犹言巧妙地拉开弓。鲍本:“便:谓巧。审弓得便巧乃发。”贯:贯穿,此犹言射中。示人以难:表示它让人难以射中。鲍本:“的以准中,人争欲贯之,如恶之然。人如的者,人所恶也。”不居:不占,犹言不取。素用强兵而弱之:犹言常用兵虽强必弱。素,犹常,经常。五兵:泛指各种兵器。敌国胜,即胜敌国。非师:不用军队。北之堂上:打败在朝堂之上。鲍本:“言谋之于堂,彼自败也。”北,姚本作“比”,吴补曰:“‘比’当作‘北’”。从吴补。阖闾、吴起之将:阖闾吴起那样的大将。《吕氏春秋·用民》:“阖闾之用兵也,不过三万。吴起之用兵也,不过五万。”吴王阖闾也是善于用兵的人,故与吴起并举。禽:通“擒”。尊俎(zǔ组):古代盛酒肉的器具,尊以盛酒,俎以陈肉,此借为宴会之称。衽席:卧席。倡优:女乐。侏儒:短小的人,优人之类。不乏:姚本作“不之”,鲍本作“不乏”。从鲍本。厚:此指富厚;一说,功劳大。可供参考。自伕(yì义):自己安逸。无成谋:犹言图我之谋不成。宿忧:留忧,积忧。趋:疾走,此犹言转移。魏王:指魏惠王,名。其强:应据鲍本在前补“恃”字。定阳:秦魏交界上的城邑,在今陕西洛川县北。秦王:指秦孝公。此事后追叙之辞,故称秦王。堞(dié迭):城上的矮墙;也称女墙。竟:同“境”。有:读为“又”。“有”字下据上下文当有“从”字。故补上。北魏:败魏。箠(chuí垂):马鞭子。先行王服:先准备帝王的服制。制丹衣柱:犹言裁制红色的龙袍。鲍本:“以丹帛为柱衣。”九斿(liú流):缀在旗边上的九条飘带,旗上涂有青龙。斿,同“旒”。鲍本:“旗旒。”七星之(yú于):画有朱雀七星的旗,进兵时使用。太子:指魏惠王太子申。覆十万之军:覆灭魏国十万大军。指公元前341年齐、魏马陵之战:齐军大败魏军之事。跣(xiǎn险):光着脚。鲍本:“跣,足亲地也。”次:止。鲍本:“过信为次,往服齐也。”垂拱:垂衣拱手之间。北:姚本作“比”,据上下文义当为“北”字之误,故改。
【译文】
苏秦游说齐闵王道:“臣听说谁首先在天下发动战争必然有后患,不顾招人憎恨而为王缔结盟约的人必然陷于孤立。所以说,后发制人应有所凭借,顺应时势方能远离怨恨。所以圣人创造事业,必然善用权势作凭借,并且利用时机而兴盛发达。凭借权势是统率万物的关键;利用时势是做任何事情的核心。所以不凭借权变,违反时机却能办成大事的人太少了。
“现在虽然有干将、莫邪那样的宝剑,但是如果没有高人运用,就不能切割东西。锐利的弓箭和坚硬的箭头,如果得不到弓弦驽机的配合,也不能够射杀远方的敌人。箭并不是不锐利,剑也不是不锋利,那是什么缘故呢?因此光凭人力不行。如何知道是如此呢?从前赵国袭击卫国,掌管兵车的人前进不止,当赵国大军进攻卫国以后,卫国就割地向赵国求和,当时卫国的八道城门都用土堵死,结果有两道城门被摧毁,还是亡国。卫国君主光着脚逃命,派人告诉魏国,魏武侯身披甲胄,手持锋利的剑向赵国挑战,在赵都邯郸城中战马奔驰,黄河与太行山之间一片混乱。卫国得到这个凭借,也收拾残兵向北进攻,收复卫邑刚平,攻下赵邑中牟的外城。由此可见,卫国并不比赵国强盛,假如把卫比做弓的箭,那么魏就等于是弓弦机驽,仰赖魏国的力量才占有河东地方。赵国感到害怕,楚国人去救赵攻魏,在州西开战,从魏都大梁的城东出去,大军驻扎在林中,战马在黄河里饮水。赵国得到这些凭借,也偷袭魏的河北,焚烧棘沟,攻陷黄城。所以,赵国的刚平被夺走,中牟被毁坏,这不是赵国的本意;魏国的棘沟被焚烧,黄城被捣毁,这不是魏国的本意,他们都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他们当初那样卖劲的大干,而最后却得到如此的后果呢?这是因为卫国和赵国善于利用时机和权变的缘故。当今那些治理国家的君主,却不是这样。自己兵弱,偏要同强国为敌;国家疲惫,偏要招来众怨;事情失败了,偏要蛮干到底;自己兵弱,生怕处居人下;自己国小,偏要同大国为敌;事情失败了,偏偏喜欢多诈。如果照这六点干下去,要求建立霸业,那就相差太远了。
“我听说,善于治理国家的,要顺应人民的意愿去办事,善于估计军事力量的强弱,自己不首先发难。所以,结盟不招来众怨,出兵不为别人去抵抗强敌,损害自己的实力。这样,自己的兵力不会消耗,权力不会削弱,土地可以开拓,愿望可以实现。从前,齐国与韩、魏一道进攻秦、楚,作战并不是不卖力,齐国分得的土地又不多于韩、魏。可是诸侯都归咎于齐国,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齐国把诸侯对韩、魏两国的怨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缘故。而且诸侯各国普遍地互相攻战:齐国、燕国交战不休,赵国灭掉了中山国;秦、楚作战,韩、魏也跟着秦国参战;宋国、越国专心攻战。这十国都专意互相攻战,可诸侯惟独集怨于齐国,这是为什么?是因为结盟喜欢招来怨恨,使自己孤立;出兵又喜欢别人去抵抗强敌,使自己损耗实力。
“国家强大了,常常居于人上,因此招来祸患;国家弱小了,常常想侵占别国的利益,因此遭到灾殃。所以,大国因此而危险,小国因此而被灭亡。从大国考虑,不如后发制人,让不义之国充分暴露,后发制人,盟国多而兵强,这是很好的凭借。因此,集合众强以对付弱小,战争必然获胜。因为是严惩不义,这样,就不违背诸侯之意,利益就随之而来。大国如果这样做了,那末,威名、尊号不必争而自来,霸王之业不去有意争取而自成。从小国考虑,不如谨慎小心,不要轻信盟约。谨慎小心,邻国就不背叛,不轻信盟约,就不致被诸侯出卖。诸侯不出卖,邻国不背叛有了这样的条件,粮食将堆积如山。财货将使用不完。小国如果这样做了,就不用祷告而会得福,不必借贷而会富足。所以说:‘根据仁、义来治国,就可以建立霸、王之业;穷兵黩武,必然导致灭亡。’为什么会知道是这样呢?从前,吴王夫差自恃强大,首先发难进攻别国,他攻击楚国,打败越国,亲自率领诸侯之君,可是最后身死国亡,被诸侯所耻笑。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因为夫差平时总是好居于人上,图谋称霸天下,国已强大却喜欢首先发难,因此招来了祸患。从前,莱国、莒国喜好谋略,陈国、蔡国喜欢诈伪。莒国因依仗晋国而被灭,蔡国因依仗越国而国亡。这都是对近邻多诈,轻信诸侯招来的灾祸。由此看来,国家的强、弱、大、小招来的祸患,历史的事实可以作为见证。
“常言说:‘千里马衰弱了,劣马也可以超过它,大力士孟贲疲倦了,女子也可以战胜它。’劣马、女子的力量并不比千里马和大力士强壮,那为什么反倒能胜过骏马和孟贲呢?这就是因为有后发制人的凭借。当今天下势均力敌的国家,彼此都不能灭亡对方,有的按兵不动相机起事,借别人去诛讨邪恶势力,隐匿用兵的真因,假借正义之名,那么吞并天下就可以跷足等待了。明了诸侯的变故,精察地理形势,不结盟、不互相扣留人质,情谊会更牢固,不慌张、不急躁却可以使事情进展迅速。诸侯间互相往来我们不要反对,互相割让土地我们也不嫉恨,双方都强大了我们就设法亲近。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在形势上虽然各国有共同的忧患,而实际上战争是为了夺取利益。怎么晓得如此呢?当初齐、燕在桓山折曲的地方打仗,结果燕军惨败,10万大军全部被消灭。胡人乘机攻打燕国的楼烦几个县,抢夺无数牛马。胡人和齐国向来就不亲近,用兵时又没有缔结什么条约,或者用人质做抵押来共谋燕国,然而实际上合作的程序比订军事同盟还要彻底。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在形势上有共同的忧患,而战争的实质都是为了争取利益。由此看来,和政治形势相同的国家结盟利益就会长远,后发制人就会有诸侯赶来协助。
“所以英明的君主和精明的宰相,如果真有想做霸王的抱负,那就不能先发动战争,因为战争会伤害国家的元气,并且要耗费大量钱财,如果国家受到损伤,却能联合其他诸侯,那几乎不可能。战争是如此具有破坏性,因此士人一听到战争就捐献私有财产作为军费,商人更会拿出酒菜来招待上战场的将士,长官也折断车前的横木当柴火来杀牛宰羊慰劳士卒,这些都是坑害君王的作法。战前,国人祈祷,国君祭祀,大城市和小县都设有神庙,有市场的城镇都歇业来为君主效命,这些都是可以使国内空虚的计划。在战后的第二天,遍地死尸,人民搀扶着受伤的将士,他们虽然建立了丰伟战功,可惜军队消耗殆尽,全国人民悲哀透顶,已经伤透众人的心。阵亡将士家属为安葬父兄而倾家荡产,负伤将士更为医药费而用尽家财。那些侥幸未受伤的军人,在家里饮酒作乐,他们所消耗的费用竟然和死伤将士相等。所以人民耗费的金钱,十年耕作的收获都抵偿不过。军队出发以后,矛和戟折损,车辕和弓弦拉断,弓驽损伤,兵车破坏,战马疲倦,箭损失了大半。甲胄和兵器,是官家花钱买的,经过士大夫的藏匿和士卒的窃取,即使用十年耕作所得也无法补偿这笔损失。天下有这样庞大的浪费,却能和诸侯联合,几乎不可能。攻城的费用是如此庞大,以致使百姓只好缝补破衣遮身,他们有的运送兵车战舰,有的在家织布,有的工作在地窖里面,有的在兵祸中疲于奔命,尤其是那争城夺地的士兵更是困苦,将军都不敢脱下甲胄休息,一个月或几个月攻下一座城池已经算很快了。上面的长官无暇训练士兵,下面的士兵又缺少武器,所以攻下三个城池以后还能胜过敌人的,也是大少了。因此可以断言,那种攻战不应该首先发动。怎么知道是如此呢?以前智伯瑶攻打范、中行氏,杀死他们君主,灭亡他们的国家,然后又派大军往西围困晋阳,吞并了两个国家,并且又逼得赵襄子走投无路,这可算作成功的用兵了。然而到后来智伯却身死国亡,被天下耻笑。这是什么道理呢?是因为智伯首先发动战争而灭亡范、中行氏所引起的祸患。以前中山氏调全国的军队迎战燕、赵,南面在长子击败赵军,北面在中山击败燕军,杀死燕将。中山只不过是一个小国,然而却能击败两个拥有1万辆兵车的大国,而且是连战连胜,这应该算是最会用兵的了。然而到头来国家仍不免灭亡,而中山的君主也做了齐国的臣子。这是什么道理呢?是因为对战事没有节制所招来的祸患。由此看来,战争失败,前车之鉴太多了。
“当今所谓会用兵,有的是连战连胜,或者固守城池不可攻破,天下人称为最佳战绩。然而即使这个国家的土地得以保存,也不能使国家长治久安。臣听说作战而能大获全胜的,将士都要阵亡大半,因而使兵力更弱,守城而不被敌人攻破的,它的百姓将疲惫不堪,甚而城里城外满目荒凉。在外有众多的将士伤亡,在内人民饱受困苦,城廓夷为废虚,这并不是国王的乐事。要说箭靶上的红心并不会得罪人,但是人们都喜欢用箭来射它,射中的人们叫好,射不中的就很羞愧,不论老少尊卑都一心想要射穿红心。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讨厌让人看出自己不会射箭。现在有人经年不停地战争,而且连战连胜,所守的城池敌人攻不破,这不但是与人为难,而且又损害他人,因此天下必然都仇视他。使战士困顿,国家虚空,又多半和天下结仇,这是贤明君主所不肯作的事。常用兵作战,就会使强兵变成弱兵,这是贤明相国所不能做的事。至于明君和贤相,根本没使用刀剑矛戟弓等五种兵器,天下诸侯却服从了他们的号令,只要讲究辞让之礼,巨额的财富自然会送到他手里来。所以明君发兵作战,不用出动军队就可以战胜敌国,不使用攻城陷阵的兵车战船就可以降服敌国,在百姓还不知道时就把王业缔造成功。那些明君所做的事用钱少,所需的时间虽然长些,可是却能为国家奠定百年基础。所以说只有军队后发制人,诸侯才会来帮助。
“据臣所知,‘攻战之道不在军队的多少’。虽然有百万大军,也可以使他们败在我们帷幄之中;虽然有阖闾和吴起那样的军事家,也可以通过室内的谋划把他们俘虏;虽然有1000丈的高大城墙,也可以在杯酒、饭菜之间倒塌;虽然有100尺高的战车,也可以在卧床上折断。结果将是钟、鼓、竽、瑟等乐器的声音不绝于耳,土地可以扩大,愿望也可以如期实现;和着乐声而舞的优伶和矮人等欢笑的声音不休止,各国诸侯可以在同一天朝拜。所以名号齐于天地不算高贵,财权控制四海不算巨大。所以善于创建王业的人,在于使天下效劳而自己安逸生活,使天下纷乱而自己安宁度日,如果能使各诸侯的阴谋无法得逞,那么自己的国家就没有长远的忧患。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呢?生活安逸社会安定归我,生活辛劳社会混乱归天下人,这才是造成王业的根本。精兵攻来就抵抗,祸患到来就迎击,使诸侯阴谋不能形成,那么我们的国家就没有隐忧了。怎么会知道是如此呢?从前魏惠王拥有土地千里,穿甲冑的战士36万,仗恃自己国家的强大,攻下赵都邯郸,又向西围攻定阳,后来又联合十二诸侯去朝见天子,想西去图谋秦国。秦王听了很害怕,连睡觉都不能安枕,连吃饭都吃不出味道,于是就在国内下一道命令,把全部城墙都配备上作战的武器,加强边防的力量,并且招募敢死队,调兵遣将严阵以待魏军。这时商鞅与秦王计划道:‘魏国势大,号令能通行天下,曾和十二诸侯朝见天子,魏国的党羽必定很多,一个秦国恐怕抵挡不住强大的魏国。所以大王最好派臣去见魏王,到那时臣一定能使魏军败退。’秦王接受了商鞅的献策,于是,商鞅去见魏王说:‘大王的势力够大了,号令行天下。可是大王率领的十二诸侯,不是宋、卫,就是周、鲁、陈、蔡,这些本来都是大王用马鞭驱策的小国,根本不配和大王共治天下。所以大王实在不如北面联合燕国,东面去讨伐齐国,到那时赵国必然会服从;然后再往西联合秦国,往南征讨楚国,到那时韩国必定会屈服。大王若有讨伐齐、楚的决心,又顺从了天下人的志愿,那王业实现就很快了。大王不如先准备天子的服装,然后再去图谋齐、楚。’魏王很重视商鞅的话,所以亲自指挥扩建宫殿,制作红色的王袍,树立天子的旌旗,打着画有朱雀的军旗,魏王用上天子的威仪。这样一来,齐、楚两国大为震怒,诸侯都赶走救援齐国,齐国联合各诸侯发兵攻魏,杀死魏太子申,消灭魏国10万大军。魏王害怕起来,光着脚狼狈逃回国内,命令停止进军,后来又往东逃到齐国,最后天子诸侯才停止进攻魏。到这时,可以说秦王在垂衣拱手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就接受了西河以外的土地,但是并不感激魏王的好意。所以说:当商鞅和秦王谋划时,策划不须走下枕席,议论是在酒宴之间,可是计谋刚在厅堂之上形成,魏将庞涓已经被齐国俘虏了,兵车战船不曾使用,西河以外的土地就已经归秦国所有。这就是臣所说的‘在厅堂上打败敌人,在帷幄里俘虏敌将,在酒宴上攻下敌城,在枕席上折断敌人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