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汗明见春申君，候问三月，而后得见①。谈卒，春申君大说之。汗明欲复谈，春申君曰：“仆已知先生，先生大息矣②。”汗明憱焉曰③：“明愿有问君而恐固。不审君之圣孰与尧也④?”春申君曰：“先生过矣，臣何足以当尧⑤?”汗明曰：“然则君料臣孰与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曰:“不然，臣请为君终言之⑥。君之贤实不如尧，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贤舜事圣尧，三年而后乃相知也。今君一时而知臣，是君圣于尧而臣贤于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门吏为汗先生著客籍⑦，五日一见。
汗明曰：“君亦闻骥乎⑧?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⑨。蹄申膝折，尾湛胕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阪迁延⑩，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今仆之不肖，阨于州部，堀穴穷巷，沈洿鄙俗之日久矣，君独无意湔拔仆也，使得为君高鸣屈于梁乎?”
【注释】
①汗明：春申君的客人，身世不详。候问：犹言等待接见。②大息：犹言休息。③憱(ｃù促):不安的样子。憱，同“蹴”。④固:固陋，浅陋。鲍本:“固，陋也。”审：详知。圣：圣明。⑤当:相当，相等。⑥终言:尽言，完全说出来。⑦门吏:守门的官吏;一说，家臣。可供参考。著客籍：在薄子上登记宾客的名字。⑧骥:千里马。⑨齿至：指到可以役使的年龄。齿，指马的年龄。服：驾。⑩申：同“伸”，伸展。此处有用力蹬之意。膝折：弯曲膝盖，指弓着腿使劲拉。尾湛(ｃｈéｎ陈):尾巴下垂。湛，同“沉”。胕(ｆū夫)溃：脚掌溃烂。胕，同“跗(ｆū夫)”，此指脚掌。漉(ｌù鹿)汁：渗流出的口水。白汗：即汗水。中阪迁延：犹言在太行的坡道上不能前进。迁延，不能前进的样子。伯乐：姓孙名阳，春秋时人，善于相马、驭马。遭：遇到。攀：拉，此犹言拉着马缰绳。纻(ｚｈù住)衣：苎(ｚｈù住)麻布的衣服。幂(ｍì密)：覆盖。金石声：指钟、之类的乐器发出的优美声音。阨于州部：犹言困在基层行政机构。阨，同“厄”，困。州部，缪文远本按：“州部指地方基层行政机构。”从缪说。堀(ｋū枯)穴穷巷：犹言把穷巷里的土屋作为居住的地方。堀，同“窟”，土屋。沈洿(ｗū乌)：同“沈污”，埋没。湔(ｊｉāｎ煎)拔：洗刷提拔；一说，拔，应作祓，洗刷去掉。梁：魏国；一说，梁，山；犹言太行之坂。可供参考。
【译文】
说客汗明去拜见楚相春申君黄歇，等候了3个月才算见到。两人谈完话，春申君很高兴，汗明想要再谈，可是春申君却说：“我已经了解先生，先生可以多休息几天了。”汗明很不安地说：“我想问您一句话，又怕您责备我孤陋寡闻。不知您和尧比较谁更圣明?”春申君说：“先生这话太过分了，我怎么敢和尧相提并论呢?”汗明说：“那么在您看来，臣是否可以和舜相比呢?”春申君说：“先生就是舜的化身。”汗明说：“您的话错了，请让我为您把话说完了吧。您的贤德实在不如尧。而臣的才能更赶不上舜。可是让有才能的舜侍奉圣德的尧，3年以后两人才算互相了解，现在您在很短时间里就了解了我，这就证明了您比尧还圣明，而臣比舜还有才能。”春申君说：“先生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召来守门官把汗明的名字写在宾客簿上，每五天接见一次。
汗明对春申君说：“您听说过千里马的故事吗?千里马到可以驾车的年龄时，拉着载满盐的车上太行山。四蹄伸展两膝变曲，尾巴低垂脚趾磨破，盐汁和汗水洒了一地，走到半山腰就辗转不前，只驾着车辕爬不上山。伯乐遇见了千里马，跳下车来拉着它哭起来，解开自己的麻布衣服盖在马身上。这时千里马低下头喘着粗气，又仰起头嘶鸣着，金属和石器撞击般的声音震动九霄云天，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千里马认为伯乐是它知己的缘故。现在敝人没有才干。生活穷困，穴居山巷，沦落在悲惨的生活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您就无意为臣洗去污点排除厄运，使我能为您高声说出在梁国受到的冤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