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虞卿谓春申君曰①：“臣闻之《春秋》，于安思危，危则虑安。今楚王之春秋高矣②，而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也。为主君虑封者，莫如远楚。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后王不免杀之③。秦惠王封冉子④，惠王死，而后王夺之。公孙鞅，功臣也；冉子，亲姻也。然而不免夺死者，封近故也。太公望封于齐，邵公奭封于燕⑤，为其远王室矣。今燕之罪大而赵怨深，故君不如北兵以德赵，践乱燕⑥，以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时也。”
君曰：“所道攻燕⑦，非齐则魏。魏、齐新怨楚，楚君虽欲攻燕，将道何哉?”对曰：“请令魏王可。”君曰:“何如？”对曰：“臣请到魏，而便所以言之⑧。”
乃谓魏王曰：“夫楚亦强大矣，天下无敌，乃且攻燕。”魏王曰：“乡也⑨，子云天下无敌；今也，子云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谓马多力则有矣⑩，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越赵、魏而斗兵于燕，则岂楚之任也哉?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敝楚也。敝楚是强魏也，其于王孰便也?”
【注释】
①虞卿：游说之士，赵孝成王时为赵国上卿，封在虞地，故号为虞卿，著有《虞氏春秋》十五卷。②春秋高:指年龄大。③后王：姚本无“王”字，鲍本补“王”字，从鲍本。④秦惠王：应作“秦昭王”，下同。冉子；即穰侯魏冉。鲍本:“穰侯也，宣太后弟。”⑤太公望:即吕尚。邵公奭(ｓｈì是)：周王支族，封在邵地。⑥燕之罪大:指燕国犯有很大的伐赵之罪。赵怨深：赵国的积怨很深。怨，姚本作“怒”，鲍本作“怨”，从鲍本。北兵：犹言向北进军。践：践踏；一说，践，通“翦”，翦灭。⑦道：名词用如动词，所经过的道路。郭希汾本:“道，从也。言所由攻燕之道。”⑧而便所以言之：指顺便向他们说明借道的道理。姚本作“而使所以信之”，帛书作“而便所以言之”，从帛书。⑨乡：向，从前。⑩谓：说。姚本“谓”作“为”，鲍本“为”作“谓”，从鲍本。钧：三十斤。任:犹言承担。哉:姚本作“我”，鲍本作“哉”，从鲍本。是:姚本作“见”，鲍本作“是”，从鲍本。其于王孰便：姚本:“曾云，此下恐欠。”
【译文】
虞卿对春申君说：“据我所知，《春秋》里有这样一句话，‘平安时要防范危险，危险时要谋求平安’。如今楚王年事已高，您的封地必须要尽早决定。并且最好是要远离楚国。过去公孙鞅被秦孝公册封在商地，孝公一死，他就被新即位的惠文王杀害。秦昭王封魏冉于穰地，昭王死后新王就把他的封地夺回。商鞅是孝公的功臣。冉子是秦宣太后的弟弟，然而两人都没有久享封爵，就是因为封地太近国都的缘故。太公望被封地在齐地，召公奭被封在燕地，之所以能寿终正寝，是因为这两个地方都离周朝首都很远的缘故。如今燕国罪大，赵国仇深，所以您最好挥兵北上施恩赵国，给紊乱的燕国以惨痛的教训，这样一来您的封地就可以定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春申君说：“征伐燕国的路线，不是借道齐国就是借道魏国，可是魏、齐两国最近都怨恨楚国，所以楚王即使想要攻打燕国，又会从哪里经过呢?”虞卿回答说：“我可以去请求魏王让楚通过。”春申君说：“该怎么办呢?”虞卿回答说：“请让臣经过魏国时，顺便向他们说明借道的道理。”
于是虞卿就到魏国对魏王说：“楚是一个强国，天下无敌，现在正准备发兵攻燕。”魏王说：“您既说楚国天下无敌，又说它将征伐燕国，岂不是前后互相矛盾吗?”虞卿说：“现在假如说一匹马力量很大确实可能，但是要说这匹马能载运千钧就不可能，为什么呢?这是因为马绝对不能负载千钧的缘故。现在如果说楚国强大并不错，要说发兵越过赵、魏而去攻打燕国，那就不是楚国力量所能办到的。硬让楚做它做不到的事，就等于是削弱楚国。楚国的力量削弱，就会使魏国的力量增强，所以请大王多考虑一下，是借路给楚国好呢，还是不借路给楚国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