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齐欲攻宋，秦令起贾禁之①。齐乃收赵以伐宋②。秦王怒，属怨于赵③。李兑约五国以伐秦，无功，留天下之兵于成皋，而阴构于秦④。又欲与秦攻魏，以解其怨而取封焉⑤。
魏王不说。苏秦之齐⑥，谓齐王曰：“臣为足下谓魏王曰：‘三晋皆有秦患。今之攻秦也，为赵也。五国伐赵,赵必亡矣。秦逐李兑，李兑必死。今之伐秦也，以救李子之死也。今赵留天下之甲于成皋，而阴鬻之于秦⑦，已讲，则令秦攻魏以成其私封，王之事赵也何得矣?且王尝济于漳，而身朝于邯郸，抱阴、成，负葛、薛，以为赵蔽⑧，而赵无为王行也。今又以河阳、姑密封其子⑨，而乃令秦攻王，以便取阴。人比而后知贤不如，王若用所以事赵之半收齐⑩，天下有敢谋王者乎?王之事齐也，无入朝之辱，无割地之费。齐为王之故，虚国于燕、赵之前，用兵于二千里之外，故攻城野战，未尝不为王先被矢石也。得二都，割河东，尽效之于王。自是之后，秦攻魏，齐甲未尝不岁至于王之境也。请问王之所以报齐者可乎?韩呡处于赵，去齐三千里，王以此疑齐，曰有秦阴。今王又挟故薛公以为相，善韩徐以为上交，尊虞商以为大客，王固可以反疑于齐乎?’魏王听此言也甚诎，其欲事王也甚循。甚怨于赵。臣愿王之日闻魏而无庸见恶也，臣请为王推其怨于赵，愿王之阴重赵，而无使秦之见王之重赵也。秦见之且亦重赵。齐、秦交重赵，臣必见燕与韩、魏亦且重赵也，皆且无敢与赵治。五国事赵，赵从亲以合于秦，必为王高矣。臣故欲王之遍劫天下，而皆私甘之也。王使臣以韩、魏与燕劫赵，使丹也甘之；以赵劫韩、魏，使臣也甘之；以三晋劫秦，使顺也甘之；以天下劫楚，使呡也甘之。则天下皆逼秦以事王，而不敢相私也。交定，然后王择焉。”
【注释】
①起贾:秦国御史。②收:取，联合。收，姚本作“捄”，鲍本作“援”，姚本一作“收”，从姚一本。③属怨:结下仇怨。属，结下。④五国:指赵、韩、魏、燕、齐。阴构：暗中勾结。构，结成，此犹言勾结。⑤以解其怨而取封焉：用这种办法来解除秦国的怨恨讨取齐国的封地。齐闵王联合赵国攻打宋国，把定陶许给李兑为封地，所以说取封。⑥之齐：吴补曰：“之齐”上有缺文，当是人名。杨宽认为：“之齐”上应补“苏秦”，今据杨说补。⑦阴鬻(ｙù育)：暗中出卖。⑧抱：怀抱。阴：魏国地名，在今河南卢氏县东北。成：魏国地名，在今山东荷泽市东北。负：背负。姚本“负”字下的“蒿”字为衍文，删掉。葛：即古葛国，此时属魏国，在今河南宁陵县西。薛：即孟尝君的封地，在今山东薛城。薛，姚本作“薜”，鲍本作“薛”，从鲍本。一说，葛薛，亦作“葛孽”，魏国地名，在今山西翼城县东南。可供参考。蔽：遮挡，遮蔽，此犹言屏障。⑨河阳：魏国地名，在今河南孟县西南。河，姚本作“何”，鲍本作“河”，从鲍本。故密：即姑蔑，在今山东泗水县。其子：即奉阳君李兑之子。⑩人比而后知贤不如：人经过比较之后，才知道是否贤明。姚本作“人比然而后如贤不”，鲍本“如”作“知”，从鲍本。“然”字为衍文，从鲍本删掉。按句意应从“如”字后断句。王若用事赵之半收齐：犹言大王用事奉赵国的一半力量联合齐国。收，犹言联合。虚国：犹言出动全国的兵力。鲍本：“虚国，谓悉出兵。”被：遭受。得二都：指五国伐秦，秦返温、轵、高平于魏之事。割河东：指秦返王公、符逾两地于赵之事。王公、符逾：皆地名，今地不详。韩呡(ｗěｎ稳)：曾为齐国相国，主张亲附秦国。故薛公：即孟尝君。孟尝君在齐闵王八年罢相，被魏昭王聘而相魏。韩徐：帛书作“徐为”或“韩徐为”，赵国将领，曾经与魏相孟尝君暗约攻打齐国。虞商：人名，身世不详。于：姚本“于”在“乎”字下，鲍本“于”在“疑”字下，从鲍本。甚诎：辞塞，理屈。甚循：很顺从。循，顺从。甚：姚本作“其”，黄丕烈《札记》认为：“此‘其’”字乃‘甚’字之误。”从黄说。王：指齐王。日：每天。姚本作“曰”，金正炜本认为“曰”乃“日”字之误，金说是，从金说。无庸：不要。推：犹言移动。怨：指魏国的怨恨。治：犹言校量。校，通“较”。鲍本：“治，犹校。”必为王高：指赵国一定居于齐国之上。鲍本：“言赵居齐上。”遍劫天下：犹言以天下诸侯的力量威胁诸侯。私甘之：暗中用美言说服诸侯。甘，美，此指美言。丹：指齐国大臣公玉丹。顺：当指顺子，齐国大臣。呡：指韩呡。
【译文】
齐国准备进攻宋国，秦国派起贾去阻止。齐国于是联合赵国去进攻宋国。秦王发怒，便与赵国结怨。赵国的李兑联合五国去进攻秦国，没有成功，就把诸侯的大军驻在成皋，秘密与秦国勾结。又准备和秦国联合去进攻魏国，来消除秦国对赵国的怨恨，并取得自己的封地。
魏王不高兴，苏秦便到齐国对齐王说：“我可为您对魏王说：‘韩、赵、魏三国都遭受秦国的战祸，现在进攻秦国，是为了赵国。如果秦、燕、齐、韩、魏五国联合攻赵，赵国必定灭亡。秦国若赶走李兑，李兑只有死路一条，现在进攻秦国，是在救李兑的命。如果赵国把诸侯的大军留在成皋，暗中出卖诸侯，和秦国勾结媾和，与秦国联合进攻魏国，来达到李兑取得封地的目的，那您倒向赵国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大王您曾经渡过漳河，亲自去邯郸朝见赵王，把阴成、葛孽割给赵国，作为赵国的屏障，但赵国也不见得为你效力。现在您又以河阳、姑密赐封李兑之子，而赵国竟在与秦国联合进攻魏国，以便夺取陶邑。人和人只有对比，才知道贤与不贤。大王如果拿出对待赵国一半的心意去联合齐国，诸侯又有谁敢图谋大王呢?大王倒向齐国一边，既没有称臣朝拜的屈辱，又没有割地的损失，而齐国因为大王这样对待它，它会动员全国兵力开赴燕、赵两国的边界，用兵于二千里之外，攻城野战，没有不为您打头阵，而首当其冲的。它打下两座城池，割取河东之地，完全献给您大王。从此以后，如果秦国进攻魏国，齐军未尝不每年开赴魏国来援助您。请问大王，您用什么来报答齐国呢?韩呡在赵国，离齐国3000里，大王因此怀疑齐国，说：“齐国和秦国有阴谋。”现在大王又劫持过去齐国的薛公为相，与韩徐成为知己，尊重虞商以为贵宾，大王怎能反倒对齐国怀疑了呢?’魏王听了我这一番话，一定会心悦诚服，他准备倒向齐国，一定会顺从大王，极力怨恨赵国。我希望大王即日让魏王了解大王对他很友好，我愿意为您把秦国对魏国的怨恨转移到赵国去。希望大王暗地里尊重赵国，不要让秦国知道您尊重赵国。秦国发现齐国尊重赵国，它也会尊重赵国。齐、秦两国都尊重赵国，我定会见到燕、韩、魏三国也必然尊重赵国，都不敢与赵国对抗。三国都倒向赵国，赵国又与秦国结成友好联盟，那末赵国的地位一定会居于齐国之上。所以，我想让大王您使诸侯之间互相冲突，而大王暗暗从中进行调解。大王让韩、魏、燕三国与赵国冲突，派公玉丹从中调解；让赵国与韩、魏两国冲突，派甘子从中调解；让韩、赵、魏三国与秦国冲突，派顺子从中调解；让诸侯与楚国冲突，派韩呡从中调解。这样，诸侯堵塞了与秦国交往之路，便都会倒向齐国，且不敢暗中同秦国交往，然后大王再与诸侯稳固邦交。您看，五国是与赵国亲善，或是与大王亲善，那个对大王有利呢?您可以从中加以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