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秦王欲见顿弱①，顿弱曰：“臣之义不参拜，王能使臣无拜，即可矣。不，即不见也。”秦王许之。于是顿子曰：“天下有有其实而无其名者②，有无其实而有其名者，有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顿子曰：“有其实而无其名者，商人是也。无把铫推耨之势③，而有积粟之实，此有其实而无其名者也。无其实而有其名者，农夫是也。解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已立为万乘，无孝之名；以千里养，无孝之实。”秦王悖然而怒④。
顿弱曰：“山东战国有六，威不掩于山东，而掩于母③，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东之建国可兼与⑥?”顿子曰：“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游⑦，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⑧，即韩、魏从。韩、魏从，而天下可图也。”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⑨。”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⑩。横成，则秦帝；从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养；楚王，即王虽有万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资万金，使东游韩、魏，入其将相。北游于燕、赵，而杀李牧。齐王入朝，四国必从，顿子之说也。
【注释】
①秦王：指秦始皇嬴政。顿弱：秦人。②有：“有”字下脱一“有”字，今补上。③铫(ｙáｏ姚)：古代的一种耕田器具，即大锄头。耨(ｎòｕ)：古代锄草器具。④悖然：即勃然．悖，通“勃”。⑤掩于母：始皇之母原为吕不韦之姬，由于私通嫪毒事泄，始皇乃闭其母于雍宫，因此说“掩于母”。⑥兼：犹言兼并。⑦资：犹给。⑧入其社稷之臣于秦：接纳那些治国之臣来到秦国。入，接纳。⑨给：供给。⑩非从即横：不是实行合纵就是出现连横。李牧：赵之良将，秦王政十八年，秦施间计，李牧被杀。四国：指燕、赵、韩、魏四国。必：通“毕”，犹尽。
【译文】
秦王要接见顿弱，顿弱让人转告说：“我认为君臣大义是臣子见帝在时不拜。假如大王不强迫臣拜，那臣就可以晋见大王，否则臣将拒绝晋见。”秦王接受了这个条件。于是顿弱见秦王说：“天下有一种有实而无名的人，也有一种无实而有名的人，更有一种既无名也无实的人，大王您知道吗?”
秦王说：“我不知道。”顿弱说：“有实而无名的人是商人，他们虽然不拿锹，但是却拥有大量粮食，这就叫‘有实而无名’。无实而有名的人是农夫，他们辛苦耕作，夏天在艳阳曝晒下锄草，然而却没有积存满仓的米粮，这就叫‘无实而有名’。既无实又无名的人是君王，虽然已经被立为万乘之尊，却无孝名；虽然拥有千里广大领土可供奉养，却无孝行。”秦王听了这话之后大发雷霆。
于是顿弱又说：“崤山以东有诸侯国六个，秦王的力量不能威压山东各国，却加之于母后。因此我在私下认为，大王最好不要这么做。”秦王说：“不谈这些。山东的六国可以吞并吗?”顿弱说：“韩国是天下的要冲，魏是天下的胸腹。大王如果给我万金去游说韩、魏，就能够命令他们的柱石之臣归顺秦国，这样就等于征服了韩、魏。韩、魏一旦被征服，统一天下的大业就可以实现了。”秦王说：“我的国家很穷，恐怕拿不出万金。”顿弱说：“天下并非太平无事，迟早有变化。只要发生战争，不是缔结合纵之约，就是采用连横之策。连横之策一旦成立，秦就会成为帝王之国；合纵之约一旦缔结，楚国就会完成王霸之业。秦成为帝王以后，就会富有天下；楚建立霸业以后，大王即使拥有万金也不能私自享用。”秦王说：“好。”于是秦王以万金给顿弱，派他东去游说山东六国，诱惑他们的将相归顺秦国。顿弱首先到燕、赵游说，用反间之计杀死骁将李牧。等到齐王建入秦以后，燕、赵、韩、魏四国就都归顺秦国，这全都是顿弱游说所起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