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四人都低着头缓缓迈入大殿,脚尖刚刚接触到大殿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一股寒气顺着绣花鞋面传了上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看着地面上庄严繁复的花纹,纵使是莲承重都心中一颤,竟是也小小的恐惧了一下,更别提其他三人。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薛明晨虽说有些惊恐,但是被死死掩盖在一身温柔惬意里。
岳嫣若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是惊恐还是镇定。
那个展怜心就完全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真不愧是整个皇宫最悠久的地方,莲承重不由得感叹一句。
这句话真真没有说错,当年先帝的玉贵妃死了之后,先帝就下旨重修了全部宫殿,除了这里,所以这一依旧保持着最古老的模样,这种传承的气息,真真的是厚重异常的。
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心突然快速的跳动起来,莲承重正奇怪自己怎么可能紧张,小公公就尖叫一声:“皇上,太后娘娘,萧妃娘娘在此,快快行礼见驾。”
莲承重轻轻跪下,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响声,悄悄看了一眼太后,看到太后眼中的笑意,她放下了心,那段时间不知道练了多久,一遍一遍的跪下,有一点声音都不许吃饭,就是这种几近折磨的学法,她在半年内迅速学会了所有规规矩矩,一颦一笑都有理有据,不会失格,当然,她并不爱笑。
“铛。”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在没有人敢大声喘气的殿内却如同惊雷一般。莲承重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整个惊慌失措的展怜心,很快就移开了眼,展怜心不是她竞争的对手,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关注。
要问为什么么?在展怜心被所有人直视惶恐不已时,她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怜惜之情,龙椅上的人也只是动了一下,而这一下恐怕也是为了蒙蔽太后才故意为之的吧。
看着岳嫣若担心的看着展怜心,对自己的不屑一顾难免有些不满。莲承重心里冷笑一声,呵,从小就被灌输‘皇帝要的都是最好的’,‘你要成为那个最好的’,‘你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强’的思想,她努力着努力着,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放弃了童稚,放弃了天真无邪,就是为了今朝进宫,保父亲一生平安,保弟弟仕途稳妥。
哼?她不曾想如此大胆的表明自己的喜怒哀乐么?她没有自己的天真与梦想么?有啊,怎么没有?她曾天真的对太后说,她只想平静的过一辈子,可是换回的是更残酷的训练。
那么爱娘亲的父亲,在母亲生前都未能给母亲一个名分,死后更是差点守不住母亲的位置,要不是她在太后寝殿跪了一晚,请求太后收回成命,现在的她的娘亲根本葬不进莲家祖坟!
她莲承重纵然一身傲骨,可是那又能怎样?她的底线就只是好好活着,若是不能活着,傲骨有什么用?所以她早就抛弃了善良,单纯,骄傲,留下的只有沉默,审时度势,步步为营。
莲承重对展怜心,没有任何可怜或者其他的感情,妄图借着君王一时的宠爱来得到幸福,在莲承重看来这就是傻子!相信帝王的诺言更是白痴!更别提龙椅上的那人根本只是拿她展怜心当棋子。现在展怜心大选迟到,不收规矩,皇上还用着她,现在宠着还好,要是有朝一日君恩散尽,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就是一百条命都不够她死的。
果然,太后还未发话,萧妃浅笑着的脸马上一板,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严厉的说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是哪家的小姐,礼仪嬷嬷都死了么?未教好规矩就敢见驾,是闲活的时间太长了,嗯?”
那小太监马上跪在地下,不顾地面的冰凉,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颤抖着说:“回禀萧妃娘娘,这位小姐是京城令尹展正之女展怜心。”
太后听见这个名字,保养的很好的手捏着帕子,浅笑着问道:“皇上,哀家怎么记得,这展正不过是吏部郎中啊,什么时候成了京城令尹了?”
一个温润浑厚的声音响起:“母后,朕觉得展正有才华,一个吏部令尹有点大材小用了,正好原京城令尹顾长林辞官,衣锦还乡,这京城令尹一职正值空缺,朕就把展正升至令尹,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倒是没说什么,很慈祥的说:“哀家乃是后宫之主,自然不能干政,皇上以后有什么事召展大人共同商讨就好。”
太后转眼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四人,其中一人已经香汗淋漓,摇摇晃晃,可不就是那展怜心,再看了看稳稳当当温温润润的莲承重,更加觉得喜欢,不愧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人,看着就是顺心,扬了扬手帕:“起来吧,地上凉。”
谢过太后之后,莲承重稳稳的站起来,正准备听着‘留置储秀宫’几字,却看见那展怜心咬着惨白的下唇,一个站立不稳就倒在了地上。
“怜儿!”一道惊异的声音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传来。莲承重眉头狠狠一跳,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几番怀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后,莲承重却为这位做的戏暗暗叫绝,真真是天衣无缝啊,这一声焦急的,不顾君王颜面的疾呼,太后怕早是相信了这个展怜心确是皇上喜欢之人。
太后严厉的瞪了一眼皇上,样子很是生气的说:“皇上!”
那龙椅上的明黄马上稳稳坐好,绣着祥云的袍角微微一动,瞬间恢复平静。
“四位秀女抬起头来,这么半天了,还没看到各位的芳容呢。”萧妃看着生气的太后也有些心惊,马上开口缓解气氛:“太后娘娘快快看看,要给皇上挑个最好的。”
莲承重觉得这位萧妃心思有些拙劣,虽说是雷厉风行,会见风使舵,但这道行实在尚浅,上不得台面,萧妃这么做只会让人觉得她自作聪明。
太后倒也没在意,缓缓舒了口气,不再看狼狈的起来的展怜心,平平淡淡的回复萧妃:“对啊,是该好好选选,可是万一皇上看不上呢?皇上的眼光,哀家可是看不明白了!按哀家说,还是皇上自己选吧,免得哀家和萧妃给你挑的,你不称心。”
皇上马上哈哈一笑,给了太后一个台阶下:“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后选的,朕自然都是喜欢的,再说,这留下来的都是倾国倾城的佳人,随便哪一个都使人惊艳,朕怎能不称心呢?”
太后听见此话,看了一眼萧妃,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悄悄落下。
萧妃看见太后甚是满意,倒也吁了一口气,转而笑着对皇上说:“皇上快快看看这些伊人,一个个的小脸都是俏丽的紧,看看留下哪几个?臣妾可等不及想要招待妹妹们了。”
萧妃虽然不知道太后与皇上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太后开口放人,但是看展怜心那楚楚可怜的娇羞模样,倒是让人真心厌恶,若真是入了后宫,她可不愿善罢甘休。
就算进宫后再受宠又怎样,本宫不还是掌握着凤印,目前皇上膝下无子,本宫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皇上,如今已有五年,皇上今年二十三,自己也才二十,就算比不得这些刚入宫的小丫头片子年轻俏丽,但是与皇上的情谊还是有的,到时候还怕这么个病西施争宠?
勾起金护甲理了理鬓角,萧妃笑得妩媚动人,看似温柔的眸光却如同利剑,一个一个的扫过下面的四位秀女。
皇上扫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的说:“都留置储秀宫吧。”
萧妃抿了抿嘴,看着太后扬起来的微笑也未敢多说,笑着叫人把她们四个领下去。那个展怜心确实不足为惧,但是那个莲承重?太后刚刚看了她可不止一眼!
萧妃妖媚的眼角弯起了一个弧度,这个莲承重,太后的人,可真是不简单啊,倒也不愧是太后的人,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范,谦卑有理。
萧妃平日对这位莲大小姐的清冷凉薄素有耳闻,只是这么大胆穿那套湖蓝的宫装,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此时的莲承重却顾不得身后如芒在背的冰冷目光,她的脑海中充斥的,都是那个一身明黄,温润如玉的男子。
‘这肌肤堪比江南进贡的薄胎瓷了。’,‘死么?我可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轻佻的一字一句,那多年来头一次让她动了怒气的紫衣男子,竟然,竟然就是皇上?
那个传说中年轻气盛谦谦俊朗的皇上云鸿渊?
此时莲承重心中的感觉十分奇怪,现在的她十分慌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路迷茫的回到储秀宫,听着更加恭敬的宫女们叫上一声‘小主’却也恍若未闻。
浑浑噩噩的走到新的卧室,宽衣梳洗,钻进温热的被子,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竟然是点墨池边,皎洁月下,他轻佻的笑容和温热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