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云桓伤愈千寻都没有再单独见过他,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早朝时也都是尽量回避和他对视,她明白这样逃避不是办法,但现在却只能是像乌龟一样缩在龟壳里。
这样一直到了年底,过节的气氛又燃烧起来了,白天的时候是热闹的市集,晚上就是张灯结彩的夜会,众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千寻想这世上其实最顽强的就是这群被达官贵族们看不起的普通人,不管经历着多么惨痛贫苦的生活,依旧笑着迎接明天,相信着未来会更好。
前天刚下过一场雪,难得清闲下来,晚上千寻从石大婶家蹭完饭,就一个人漫步在大街上,享受着久违的安宁平静,天色暗下来,路上购置完年货的人们都是急匆匆地往家赶,很快街道就冷清下来了。
千寻刚刚喝的酒多了,浑身发热,出来时就把衣服留在石大婶家了,现在被冷风这么吹着,才逐渐感到刺骨的寒意,也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路过一间酒楼时,里面烤鸡的香气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又给勾出来了,她驻足,正犹豫着要不要带一份夜宵回去,就听上面有人喊:“阿千!阿千!”
如此熟悉,千寻诧异地抬头,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人!她既惊且喜,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二楼,果然临窗的一个雅间内坐着的可不就是两年未见的胖子!
“死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千寻冲上去。
“来办事啊,顺便看看你们。”他也是满面欢喜地上下打量千寻。
看他红光满面,比之上次分别又肥了不少,就知道他这两年过得定然不错,千寻打趣道:“你再不改变你的体重,下次就要改变马车的规格了。”
胖子哈哈大笑,却是对这个严肃的问题全然不在意。
两人打闹几句,千寻指着他面前摆着的满满一桌子吃剩的酒菜,看到有两副碗筷,就随口问:“和谁一起吃的啊你?”
“和阿希啊,”他颇有深意地看着千寻,“本来是要找你们两个人一块喝酒的,结果找不到你人,阿希说他也不清楚你最近的行踪,所以我们两个就先喝了。说吧,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好的很啊,就算最好的朋友,也会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的,是不是?”千寻笑着岔开话题。
“你太小看我了,阿千,你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么?”胖子摸着他下巴上的肥肉。
“知道你还问!”差点忘了胖子最强的本事就是收集情报了,千寻没好气道。
“唉,就是说连我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才要向你们当事人证实的嘛,结果一个一个都不给我好脸色看,我招谁惹谁了我!”胖子长叹。
“谁让你那么多事的,一个大男人像个阿婆一样嘴碎,小心娶不到娘子。”千寻警告他。
“你才是,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一个人了?”他犀利地反驳。
“你——”千寻语塞,停顿片刻后才道,“你明知道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心思的。”
“人活着是要向前看的,这可是你自己经常说的。”
“那也要看是什么事。”千寻弱弱地接道。
“不管什么事,也不值得下那么重的手去对自己的朋友吧!”他声音严厉起来。
“那件事是我的错。”千寻低下头。
“这话你应该和阿希去说。”他毫不留情。
“。。。。。。”千寻沉默不语。
“你么两个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正如你以前在书院时对师父的心意一样,阿希对你也是一样的,你那时因为师父不接受你躲你有多难过多沮丧,阿希现在的难过沮丧就有多少。我知道你对师父的感情,这么多年来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阿希也同样明白,但是正如你所说,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你可以在师父离去后继续对师父念念不忘,那你凭什么不让阿希去争取这份感情,这样对他有多不公平,你知道吗?”
听得胖子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千寻饮尽杯中的酒,只觉得入嘴满是苦涩:“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能言善辩。”
“还不是你们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给逼的。”
胖子的话确实是如当头棒喝人让千寻想明白了很多事,她的确是没有权利去干涉别人的想法,她只是害怕以她现在的心境带给云桓的只能是无望的等待,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希望这般耽误他。
不过,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对于上次打伤他的事,她的确是欠他一个道歉,这是不应该逃避的。
“风将军,皇上召见。”次日早朝后,千寻就站在云桓的御书房外求见。
听得内侍通传,千寻缓步往里走,竟是有些紧张,一踏进殿,门就在身后合上了,她抬头,云桓也正看着她,见她进来,急急起身,动作间带着几分慌乱,千寻注意到他袖口旁的拳头紧紧地握起来了:“你来了?”
千寻给自己打足气,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道:“对不起!”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他们竟是同时开口说了同样的话。
“应该是我说——”又是一起开口,千寻说不下去了。
两人沉默地互相对望,在这一瞬间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已经是尽在不言中了,两人都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你没事吧?”良久,千寻才再开口问他。
他忽然就笑了,摇摇头:“好的很。”
一句一点都不好笑的话,却让两人傻傻地大笑起来,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槐山书院的光景,那时他们会肆意的笑,那时的日子普通平淡却幸福。
千寻和云桓都没有再提及那日的事,他们又和好了,恢复了以往嘻嘻哈哈的关系,会互相调侃,会一起去找胖子喝酒谈事。也是在这个时候千寻才知道,原来在祁国栗都府八国会盟的那次,云桓曾经找过封嘉竹,而且说服了封嘉竹帮他。
他是怎么说服他的千寻实在想不出来,问他也总是模棱两可,那个神秘清雅只能坐在轮椅上活动的人,是那样的骄傲,那般惊才绝艳,更是开创了天昭史上至今为止最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派——竹楼。
听胖子说起的时候千寻的确是吃了一惊,想不到竹楼竟是出自那人之手,怪不得胖子消息这么灵通,还送给他们竹楼的玉牌作礼物,竹楼在天昭各处都有分舵收集消息,虽在暗处,但势力却不容小觑,有这样的帮手,对落华来说确实是求之不得。
胖子这次来就是亲自把祁国的一些重要消息传给云桓的,派别人来不太安全,千寻虽然对自己独独被瞒着很是不爽,但想到自己对他们也有隐瞒,也就释然了,谁没有一个两个秘密,不值得斤斤计较,不过想到胖子的消息来源这么广,便忍不住向他打听消息。
“莫辣椒,阿离现在怎么样?”这是千寻两年多来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事。
当年莫离的那一剑把她刺成了重伤,之后就又失去他的消息了,虽然那段时间她的记忆很模糊混乱,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出莫离的不同,那次出现的他,和记忆中那个火爆小子相差太大了。
后来身体恢复后,她仔细想过莫离的事,为何他凭空从天昭消失了三年,却偏偏在穆风遇害的时候出现?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认为他的身份绝不是当初他说的什么商人子弟这么简单,重回离城后,她让赵无名私下去打听过,但他从那次以后竟又是消失无踪了,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我也不知道。”胖子皱着眉头,“我找不到一点他身份的痕迹,像平空冒出来,又平空消失了。两年前,他刺伤你后就离开了,我们大家都忙着照顾你,但是竹楼里也有人跟着他,不过他武功高强,跟丢了,后来就一点他的消息也没有了。”
不会有事吧?想起过往种种,两人一时伤感,无语对望。
胖子在离城的事很快就办完了,他急着要赶回去和他弟弟一起过年,在腊月二十四那日冒着大雪上路了。
千寻和云桓相跟着把他送出城外,看着很快就被大雪湮没得无影无踪的人,心中一阵惆怅,返身要离开,却是差点撞上身后的云桓,他的气息很近,就在咫尺之间。
“我们回去吧?”千寻试探着问。
“阿千,我不想在逃避了,师父的事,阿离的事,都让我觉得世事无常,我害怕错过,害怕后悔,所以,我想和你把事情说清楚。”
千寻知道他是认真的,她也觉得确实应该把话和他说清楚,就点头应下。
“我知道我现在还没有资格说喜欢你,因为就算你接受我,我也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的周全,光是**里的那些女人们的存在,我就永远都比不上师父了。我可以只喜欢你一个人,但现在却没有办法许你唯一。”
这正是千寻这几日想好的拒绝他的理由,现在被他先说出来,莫名的就让人一阵伤感,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但在无奈的现实面前却依旧得妥协。
“不过,我仍然想要和你说,我喜欢你,从我们还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我曾经拼命地想把这段感情压下去,但却始终无法骗过自己。我知道你对师父的感情,也知道师父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的存在,或许你会就这么喜欢他念着他一辈子,就如同我也会喜欢你,记着你,念着你一辈子一样。”
“我不需要你忘记师父,只希望你不要再把我推得远远的了,能够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现在我没办法做到只有你一个人,但是等到一切都平定下来后,我的妻子,如果不是你,那便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我想为自己的感情努力一把,就像当年你对师父的执着那样,哪怕永远不会有结果,也绝不后悔!”
那夜,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染白了整个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