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宴后,千寻把她与祁慕生的相识,八国会盟那次的事和晚宴上看到的,所有她知道的,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云桓,虽然她一直都相信她和云桓之间是有足够的信任在的,但话说回来,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彼此坦诚相待,这些事还是让他知道的好,免得将来有一天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就像上次在大殿上云昭那样,到时候生了罅隙就不好了。
云桓听了,紧紧抱住千寻,埋在她胸前,良久,他的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以后我定不会让你再受那样的委屈了。”
千寻的心里暖暖的,都是满足,在昏昏欲睡之际,想着以后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的来历也告诉云桓,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五日后,千寻派去打听那女子下落的人传回了消息,若是真的有心,祁慕生一定有办法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他与那女子的事,不过秦祥钰并无什么反应,千寻想着以他的精明也不可能着了祁慕生的道,不过蒙府却传出消息,说主母忽得疾病,不得见风,也不能见外人。
那日祁慕生“凑巧”来访,趁着云桓不在塞给千寻一张纸条,他走后千寻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蒙府的小地图,在地图东北的角落里划着一个叉叉,千寻明白祁慕生的意思,又怕云桓反对,就瞒着他,当晚自己一人悄悄潜进了蒙府。
千寻既担心是祁慕生的陷阱却又万分好奇,所以去的时候做了她能想到的万全准备,不过这一次她又猜错了,似乎祁慕生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看看结果而已,蒙府虽守备森严,但比之皇宫大院还是要轻松很多,千寻很快就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地方,不过那里面的场景却是险些让她当即呕吐。
几日前见过的那个美貌女子,现在浑身血污,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手脚都被砍断,伤口处潦草地包扎起来,低垂着头像个破布偶般被扔在角落里,千寻甚至怀疑她是否还活着,急走两步过去想探探她的呼吸,她却猛地抬起头来,眼窝处已是两个黑洞,呜呜地挣扎着,半截舌头从嘴里掉出来,千寻惊得坐倒在地上,强撑着爬起身来就往外跑。
打过那么多次仗,千寻自认为也是见过不少的血腥残暴,但这样的真真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就算是那女子背叛在先,但大不了休掉便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他们也曾同床共枕,也曾举案齐眉,纵使情谊不在,又何至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
跑出几步,千寻又原路返回,打算把这女子救出,到了门口又生生止住了脚步,转而去御史府送了一封书信。若是被人知道她牵扯其中说不定会给落华惹上麻烦,现在各国正愁抓不住落华的把柄呢,她是个自私的人,无法为这个女子做什么,是生是死,便全凭她父母的选择了。
第二天千寻再去看的时候,原处已经空无一人了,听说那日御史大夫曾上门看望“生病”的女儿,不管真相如何,她宁愿相信她是被亲人救走的。
对不起,对不起。。。。。。
那之后的好几天千寻心里一直不舒服,云桓问了几次她才把那日的事告诉他,他立马义正言辞地斥责了她一番,千寻垂头丧气地听着,他伸手把她拉进怀中,软言道:“不过是说了你几句,这是怎么了?”
“若是有一日,我说的是假如,”千寻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抬头看他,“我也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对我?”
云桓的眼神骤然黯下去:“你会么?”
“自然是不会,我问的是如果,面对自己爱人的背叛,你会怎么处理?”
“只要是我认定的,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在身边。”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然是到了秦祥钰登上大宝的日子。
照理说各国的来宾是不被邀请观礼皇帝的登基仪式的,仅仅是在礼成后祝贺送礼,不过谁也没那么死板,在千寻拉着云桓换了身衣服混进人群中后,还瞄见了同样是一身平民服饰,身后跟着几个护卫的越飞宏和叶思堂。
秦祥钰坐在高高的龙撵上由护卫抬着前行,后面是秦国的文武百官,周围自然是基本上倾巢而出的皇家护卫军,拦在道路的两旁防止发生民变及其他意外事故。
城中几乎是万人空巷,大家都随着秦祥钰一行人的前行缓慢地移动,欢呼声响成一片,秦祥钰本来这几年处理政务在秦国就素有威望,这次领着秦军战胜回疆,更是在民间声望极高,大家都挤着头想要见新皇一面,人流涌动,比肩接踵,身边虽然有护卫跟着,千寻和云桓还是险些就被汹涌的人群冲散。
天昭各国风俗不同,皇帝的登基仪式也略有区别。像云桓当初登基的时候就是直接在离城点兵的天坛处祭天拜祖,告示天下,一次性解决,秦国的却是要先去平川城外历代秦国皇帝长眠的皇陵祭拜,再是浩浩荡荡去秦国的皇家寺庙里那座高台上祭天酬神。
从这里开始普通百姓就跟不进去了,千寻和云桓只得随众人等在外面,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直至听得钟鸣之声响起,连响九下,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山呼声,外面等候的一众百姓才跟着欢呼雀跃起来,庆祝新皇即位。
等到繁琐的即位礼仪完成后,已经是明月当空了,秦祥钰接受各国庆贺献礼,并在平川城楼上大摆宴席,曰与民同庆,同时宣令大赦天下,平川城中烟火爆竹声响彻夜空,大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平川城,人们都在举杯欢庆,城中彻夜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第二日,新皇颁布的第一道圣旨就出台了,太子妃魏湘为秦国皇后,掌管**,国丈大将军魏安图封安国公,享王侯俸禄。新皇上任三把火,估计接下来的就是秦国朝堂中的人事变动与洗牌了,秦祥钰有想法有魄力,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稳坐太子之位,但所作所为大约也是要受到限制的,如今他终于登上帝位,该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千寻估摸着秦国定会有一场大的变革。
几日后,前来恭贺的各国使臣陆续回国。自那日之后,千寻再未单独见过祁慕生,只是在祁国和越国回程的时候随云桓一道去为他们送行,到了十一月十三的时候,留在秦国的只剩下落华一家而已,云桓离开离城久矣,这次出来的目的也基本上达到了,当下也向秦祥钰辞行,初登帝位的秦祥钰热情的挽留一番后,甚至还在他们离去的前一天在皇宫内院举办了一场送别宴,也不见他对祁国和越国这样。
这次与回疆一战,秦国虽是获胜,但俗话说伤敌一千还会自损八百呢,尤其是秦国北部的几个被回疆攻占过的边关城池,更是损失惨重,除去人员伤亡,回疆在撤走的时候还洗劫了不少物资,焚烧了当时正快要成熟的庄稼,边塞诸城不但储备军粮没了着落,百姓基本的生活也成了问题,
眼见着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就要来了,尤其是在最北部,冬天更是彻骨的寒冷,解决那些城池百姓的生活也是当务之急,秦祥钰初登帝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落华与被秦国占领的燕国北边接壤,秦国自然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与落华结怨,是以现在依旧是一派落华盟国的姿态。
云桓最近正打算开始逐步瓦解离城中的大家世族,再说在政治上,多一个朋友就是少一个敌人,尤其现在落华的崛起让各国都感到了威胁,诸国虎视眈眈,与其让他们联合在一起,不如先行攻破他们可能的联盟。
为此,这段时间云桓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早在决定来秦国之前就开始筹备,又是给三国的宠臣重臣送礼,又是买通他们的枕边人,又是让在几国边境处的密探伺机挑拨,还不惜大批的动用了竹楼的力量,连一直隐藏在暗处帮助云桓的天水苏家也被云桓授意借着商贸往来和苏家在祁国的影响力,阻止各国联盟的建立。
两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打点下来,竟是花费了有数万两黄金,这可是一笔天价,足足够南营半年的开销了,千寻听得又是咋舌又是心疼,这几年连年战乱,扩充军备,国库总共可有多少东西呢,这倒好,都送出去了。
云桓却是一派淡然,闲散地答道:“这些都是必要的开支,迟早会收回来的。”
千寻暗自揣摩,这话倒也对,至少,眼下能够得以继续维持着和秦国的同盟关系,不必在打算处理国内事的时候还要面对三个强大的敌人。
这次的送别宴没有前几次那么正式,但却热闹了几分,歌舞不断,气氛热烈。云桓和秦祥钰也都表现出一副很热络的架势,随意地聊着天,竟然还说起了在槐山书院时的一些陈年旧事,只是不知道秦祥钰是否知晓当年他们给他衣服里放辣椒那件事。
千寻百无聊赖,四下环视,注意到秦祥钰身边除了端坐着的皇后魏湘,在她下首还有个盛装的美女,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可不正是怀阳镇的马晓晴么,按着前几日的册封,马晓晴应当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千寻倒是没想到秦祥钰这人会如此长情,这么多年过去了,马晓晴这样一个来自于小家门户的女子,却会成为他的贵妃。
印象中和马晓晴就是在八国会盟那次返回离城的路上说过几句话,依稀记得是个心细善良却有些怯怯的小女子,怎么说呢,这样的人,只觉得和秦祥钰那高傲的性子十分的不搭,不知怎么就会得了他的喜爱,千寻如此想着看马晓晴的眼光中便带了几分审视,要说最特别的,或许就是那双如黑水晶般的眼睛,晶莹剔透,侧头看着一旁谈笑自如的秦祥钰,眼中满是依恋,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能保持着最初的那份纯真与爱恋,也确实是难能可贵了。
那晚的宴会宾主尽欢,直至深夜才结束,云桓已是带了几分醉意的被千寻扶回去,一回去,还没来得及洗漱,他就撵退了服侍的人,关上门,一把把千寻拉到床上,分外热情,千寻也是多喝了几杯,在他的纠缠下,也顾不得脸皮,抵死与他缠绵。。。
第二日离开平川的时候,秦祥钰亲自把落华一行人送出了城门外几十里,护卫军把千寻和云桓围得严严实实地往前走,再回首时,秦祥钰已经不再原地了。
“走吧。”云桓的手伸到袖子下面悄悄地捏了千寻下。
千寻点点头,策马扬鞭,向着离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天昭八百零四年十一月初十,秦帝秦华昌退位,是为太上皇,太子秦祥钰继位,国号隆盛,史称秦景帝。
——《八国志·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