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穆南山领着一众徒弟离开长夷雪山,随即便是消失无踪,之后的这几年千寻一直在派人暗中打探他们的消息,照理说他们那样的人是不应该隐藏在人群中的,但就是即便动用了竹楼的线,也一直是一无所获。
现在在她几欲放弃的时候,没想到却突然有了这样的线索,这次的事,真的与他们有关么,那祁慕生,在其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千寻心中惊疑不定,无法平静,当下就让无名亲自去一趟祁国查这件事情,而她则留下来处理定池这边的烂摊子。
朱毅之通敌叛国,引起如此大的祸乱,累及万千苍生,自然是全无幸免的机会,按律当诛九族,不过经过一系列的调查,朱家确实是与此事无关,朱家在落华根深蒂固,所牵扯者甚广,再说还有朝堂上的朱长泰,既然他们都不知晓朱毅之的事,千寻实在是不想累及无辜。
是以她头一次慎重地写了份奏折,走正式渠道上表给云桓,请求他能赦免朱家的牵连之罪,只降罪于朱毅之一人,她相信云桓一定会同意的,即便不看在她求情的份上,现在的局势也不适宜对那些古老世家一网打尽,尤其是朱长泰如今的立场对云桓还是有用的。
九月初,落华这场无休止的雨季总算是结束了,堤坝的修建也日益完工,江有道那边的建设也是红红火火。
天气渐冷,气温降低,加上木青的诊疗,延续数月的疫病也总算是彻底被消灭了,就连原本僵持着的长治的战事,最近也是士气大振,魏行风和云归一鼓作气,在几次与叶思堂军队的作战中都是大胜,越国损失极大,长治有望在月内夺下。
另外一边,也不知是不是身在离城的云桓用了什么法子,在秦国派军压境没多久,原燕国境内就集结起一支反抗秦国统治的义军,兵器精良,战力十足,在落华忙于治理涝灾的这一个月内没少给秦军添绊子,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落华的压力,现在离城局势已然稳定,云桓又抽调出一部分兵马前往上党抵御秦军,在几次小的摩擦过后,秦军见再无利可图,便也撤军了。
虽说是勉强抵御住了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但经过这一系列的灾难,落华损失惨重,伤亡无数,国库空了大半,定池一带尽是颗粒无收,到处都是萧条凄凉。
但是,死而复生的这种感觉也激励了人们的斗志,云桓及时下了政策,减免税赋,发放过冬口粮,鼓励人们重回家乡,那些无所定居的流民们纷纷返回故里,投入到重建家园的浪潮中。是以虽然现在是落华极度困难的时期,但全落华上下却是空前团结一心。
千寻则是奉命押解朱毅之回离城受刑,同行的还有木青,他说要回离城重开自己的医馆,现在正是最需要的时候。
千寻一行回去的时候是九月初五。当天,云桓就下发了对朱毅之的处置,于三日后在离城西巷街口斩首,由刑部侍郎兼律政寺提刑霍典亲自监斩。
九月初八,朱毅之被斩首示众,全城百姓万人空巷,皆来观刑,举手庆贺。
“朱长泰的情况怎么样?他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别的想法吧?”虽然当初是千寻自己请求云桓赦免朱家的,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放心,朱长泰这人我了解,他最是懂得看局势,这次他应该也明白对朱家这已经算得上是最宽大的处理了。”云桓安慰。
“恩。”
“总算事情都暂时了结了,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云桓婆娑着千寻的手。
“怎么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谢谢我的好娘子么,不成?”他笑着搂住千寻。
“怎么这才多久不见,尽是学会些油嘴滑舌的调调?”千寻不满,该不会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偷食了吧?
云桓垂下眼,一字一句道:“我是一个男人,本来是应该保护自己的女人的,但这么多年来,每次都是让你自己一个人去犯险,每次在你最困难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也不能给你任何的帮助。。。我比不上师父吧?”
多少年了,他从来不与她主动提起穆风之事,但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竟然已经是第二次了。穆风啊。。。千寻本想劝慰他的,但听了这话也顿住了,不知该怎么接话。
“果然!”他自嘲地笑笑,“我是不是连木神医也比不上呢?”
他这话说得古怪,语气听着也不太对劲,千寻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消失多年不见么,一听说你有危险,还是这么及时就赶过来了,这次真是多亏他了。”云桓平淡地叙述着。
“木青他,心中想的是无辜的百姓,所以才会现身相救的,你想的太多了。”千寻自觉此生已是负了木青的一番情意,现在也无意多谈。
云桓搂紧她,也不再说话。
因为这次木青救灾有功,云桓特地下旨赏赐给他宅子一座,良田数亩,钱帛若干,古书几车,赐予他悬壶济世的称号,并以牌匾挂在他的医馆外。
千寻去看了他几次,他正忙活着要把自己所识的药物整理归纳成册子,并附上药物形态图,还会带上搜集到的古代医家和民间流传的方剂,寄望于能够造福于世间众生,每日忙得不着地,看着很充实,让人羡慕不已,千寻也总算放下了心。
上次因为木青,千寻和云桓相谈不欢,她只觉心中委屈,也不愿和他多做解释,这几日也没有去找他,而他也没有提出要见她,千寻心中不免烦闷,便经常混迹于石大婶家。
上次走得匆忙,没有见上石明彦和景雨的后续,这次一回来就急急询问情况。果然,经过几次会面,石大婶对乖巧的景雨甚是满意,当下就和石明彦说了,要去景家下聘礼,但石明彦却坚决不同意,任众人怎么劝说也是一副铁打不动的样子。
千寻回了府上也是无事可做,就时常过来陪着石大婶一起劝说石明彦:“景雨那么好的姑娘,娶到了是你的福分,更难得的是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还有什么好迟疑拒绝的,难不成你真的打算当一辈子的光棍?”
石明彦不语,千寻又让刘文戴子期宁青葛老四轮番上阵劝说他,甚至写信去华安,让已经成亲的方自成也帮着劝说,但石明彦还是不肯松口。
“算了吧,”石大婶终于也是放弃了,“我本来想着景丫头是个好姑娘,但既然明彦这孩子如此抗拒,我们还是不要勉强了,这事关他一辈子的幸福,强扭的瓜不甜。”
千寻也有些无力:“那让我再和他说说吧,若他还是不同意,就只好作罢了。”
千寻去找他的时候石明彦正靠在外面的枇杷树下饮酒,千寻过去,一把夺下:“我记得军营里有非轮休不准饮酒的规定!”
他摇头:“不是酒。”
千寻掀开盖一闻,一阵清香,原来只是上好的茶,并不是酒。
“哪里来的这样的好茶?”
“自成从华安捎回来的,你没收到吗?”
倒是她忘了,方自成从华安带回来的特产中,好像是有一包茶叶,她当时让人收起来,后来也就忘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千寻自是知道方自成给他写信一事。
“尽说他那边的好处。”石明彦抬头看着树上沉甸甸的果实。
“他没和你说他的娘子?”
“嫂子?我见过,很是不错。”
“可我觉得比不上景姑娘呢。”
石明彦转头看着千寻,眸子清亮:“你就这么想让我娶景家小姐?”
千寻有些尴尬:“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你也知道,石大婶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也是没少操心,或许你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但终归还是要成亲的,成了亲,有个人关照爱护你,不是很好么?现在难得遇到了,我们都是希望你能够珍惜,不要白白错过。”
“好,我会娶他。”石明彦突然应下,反倒让千寻有些措手不及。
“你——”
“既然这是你的命令,你的希望,那我一定会执行。”石明彦的声音有些飘忽。
“不是——”千寻并不想让这件事变成强迫的指令。
“你说的很对,而且感情也是要慢慢培养的,我想通了。”
“真的?”
看着石明彦点头,不知怎么,千寻总觉得他眼里流动着的,是悲哀,这反而让她有些迟疑了,她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很快,她就无心再去关注别人的事情了。
几天后,宫中传出消息,兰妃梦熊有兆,身怀帝裔,加封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