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坤子走了,千寻也再没回皇宫去,这个时候宴会虽说还没结束,但她着实没兴趣再顶着众人的视线进去受各方含沙射影的盘问了,这时候就知道房子的好处了,哪怕其中没人等着自己,至少也可以隔开纷扰,有个栖身之所。
今夜事多,没回了自家院子,就依稀看到两个身影剑拔弩张。
“无名?”千寻喊了声。
无名收起手中的短剑:“雪隐部落的人。”
千寻心下一凛,暗自戒备,打量面前始终泰然自若的男子,这人,在哪里见过?
却见他冲着千寻拱手:“无意冒犯,可否单独谈谈。”
看他似乎并无恶意,千寻转头吩咐无名:“没事了,你先在前面等我吧。”
无名略作迟疑就点头离开了,见无名离开,那男子才一副稔熟的表情:“五嫂不记得我了么?”
千寻愕然,这算是哪门子的套近乎?
“四年前我们见过的,在翼城,而且还不止一次,五嫂忘了么?”
翼城?千寻猛的想起穆风在冰风谷跟着穆南山学艺的时候便是排行第五,又思及无名从祁国带回来的消息和他刚刚的神情,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你是——”
“在下穆长舟,排行十九。”
“我们交过手?”千寻想起来了,当年在翼城的时候,有一次雪隐部落的人突袭军营,当时她赶到的时候,拦下她告诉她无忧是穆风儿子的正是此人,而且听无名所说,现在他极得穆南山信任,更重要的——
“五嫂好记性。”
“你说我们不止一次见过是什么意思?”那个朦胧模糊的夜晚,空气中浮动着的若有似无的香气,还有那个被她误认为是穆风的人。。。
“两年前十月,我来过离城一遭,和五嫂打过照面,不过说不定你不记得了。”他依旧不动声色。
“是你用药让我产生幻觉,把你误认为穆风,还拿走了我的银链!”千寻现在终于能肯定了,手搭在腰间的剑上。
穆长舟面上终于有了些惊讶之色:“你知道?可是了不得——”
不等他说完,千寻直接拔出剑向他冲过去,剑气带起地上的尘土,凌厉地卷向面前的人。
本来在这么短的距离内,便是他有做防范,千寻也还是有几分自信能够刺中他的,不想他的动作更快,闪电般地从腰间抽出一条链子缠住千寻的攻势,自己则侧身躲开,千寻暗自皱眉,手上的动作越发狠厉,几招下来,他渐见吃力之相,明显有几分招架不住,却也并不还手,只是一味躲闪。
千寻无意伤不反抗之人,也失了战意,停下手上的动作,拿剑指着他的喉咙,冷声问:“为什么不还手?”
他把手中的链子慢慢卷回腰间,千寻这才看清,原来那链子竟是一条银制的软剑,很少见有人拿这个做兵器的,还是男子,他慢条斯理地做完一切,又整整微有凌乱的衣衫:“本就是我冒犯在先,有什么好还手的。”
千寻冷哼一声,怒问:“你把我的银链呢?”
“任务完成,交给了祁帝。”
果然如此,这个结果虽然先前已经隐隐猜到了,但现在证实了还是难压怒火:“你们的计划果然是利用这个离间我和云桓。”
“不错。”
千寻怒不可遏:“当真是绝妙的计策,天衣无缝哪!”
他垂眸摇头:“抱歉!”
千寻嘲讽道:“可别告诉我你特意来见我是为了赎罪的。”
“是,也不是。”他手上把玩着腰间的一个暗黄色坠子,看着并不贵重,而且年代也久远了,他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怀念,“这个坠子很有些年头了,是当年五师兄出谷的时候从外面给我带回来的礼物,那时我才五岁,一直生活在谷中,从来不曾知晓外面的世界。五师兄是我们一众师兄弟中学得最快的,也是最得师父器重的一个,待人又和善,那个时候我对外面所有的了解都是从五师兄嘴里听来的,他是我们一众小师弟眼中的英雄,尤其是长生师弟,最是崇拜五师兄。”
“长生?”
穆长舟有些歉意地笑笑:“或许说莫离你会更了解些。”
莫离,长生!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即便是五师兄被监禁在谷中的五年,我们也偶尔会偷偷趴在他窗外听他讲外面那个广阔的世界,那个时候他会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却是复杂莫测,善恶须由自己的心来定。当时我便隐约觉得他不会是一直待在谷中的人,果然,五年后他逃出谷中,无一人能够拦下他,后来虽然传回消息说他死了,但我一直不信,我总觉得他是以他自己的方式,依着他的意愿生活在外面世界的某个地方。”
“我们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却已经是在四年之后了,那时候破军星在秦国西南上空显现,不久又传出了关于破军星的预言,于是师父就派人出去找寻破军宿主。”
“你们就那么巧找到了临安?”千寻心生疑虑。
他摇头:“自然不是巧合。据师父所说,破军星是将星,却也是代表杀戮和破坏的战星,数千年来,每次破军星现之时必然伴随着浩大的战争,而那个时候,发生在整个天昭的战事就只有釜山附近的临安会战。”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
“司马家族代代的使命就是守望破军星的宿命,只有我们了解破军星的开始和终结,并把这个秘密传承下去,移交给新一任的破军宿主。”
“宿命?”原本很遥远的一个词,今天却是一次次被提及。
“破坏和守护。破军星在天下战乱之际现身,以它毁天灭地的力量破坏着大陆的一切,重建新的秩序和王朝,等到一切平定之时,它完成自己的使命便会消散,幻化成无数的星辰,守护着大地,”这也太玄乎了,千寻忍不住想吐槽,见她的表情,穆长舟笑笑,补充,“我们一代代都是这样相信的。”
“总之,我们的人比其他各路人都更快地发现了你的踪迹,还有五师兄的。我至今依然记得师父接到消息时的表情,那般疯狂又开心,随后他就把长生师弟派出去,接近监视你们。”
原来这才是莫离受命接近她的原因,千寻挑眉:“你们做的可不仅仅是所谓的守望!”
“破军之事,本来知道的人就甚少,况且那时师父性情大变,我们几个知晓的也不敢去劝他,他似乎是入了魔道,一天比一天偏执,说着什么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股掌之间,最后更是眼睁睁地看着五师兄被贼人所杀。”
两人都是沉默,片刻,千寻才道:“那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上次假扮五师兄之事我真的很抱歉,师父与祁帝订下盟约,说要瓦解你和华帝的关系,激发破军的潜能,于是协助他上演了那么一出,对不起。”
千寻现在对他实在恨不起来,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她和云桓两人真的是全心相互信任,便根本不会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说到底,还是他们之间自己的问题。
再开口,已是有些无力:“你既然全心听你师父的吩咐,这次来见我怕是不好吧?”
穆长舟正色:“我虽只是师父从外面捡回去的,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司马族人的,我们一族真正的使命是冷眼旁观历史的进程,记录下来,传承下去,而不应该擅自插手其中,更罔论为了所谓的大业就牺牲自己的族人了,司马一族所有族人都必须遵守的铁则:不得相互残杀,师父虽是族长,但他一意孤行,屡次伤害同族,这几年更是要对长生师弟也下手,我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
他说到此,千寻才算隐约了解他这才来真正的目的:“所以,你是来找我联手的?”
“正是。师父武功高强,为人精明,自从五师兄和长生师弟的事后,性情更是多疑,以我一人之力恐难达成所愿,所以才会前来找五嫂帮忙。”
他这话倒也算合情合理,但千寻却不由气闷:“对我来说,你和穆南山一样害了穆风,害得我和云桓反目,你们都是我的敌人,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一定会帮你!”
“长生师弟这些年一直在打探师父和我们的下落,似乎是非要为五师兄报仇不可,他在明我们在暗,况且他根本就不是师父的对手。”
“。。。好,成交!”总归穆南山之事早该做个了结了,何况莫离现在还有危险。
“师父现在正在路上,不日就会抵达离城,到时候我会和五嫂联络的。”
“你的计划是什么,单我们两个人可以对付得了他吗?”穆南山武功之高,超出他们甚多,就算他们一起上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自打柏岭一战后她的身体落下病根,直至现在武功仍未全然恢复。
“师父也自是有他的弱点的。”看他不欲多说,千寻也不再问,总归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穆长舟是骗她的,他们把她拉进设好的圈套之中,但便是这样,她现在知道以她顶着破军宿主这个大帽子,他们至少绝不可能要了她的性命,那其他一切就都在其次了。
“那五嫂,我就先行告辞了。”千寻心下权衡着此人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他就已拱手作揖告别了,待得千寻点头,才转身不疾不徐地离开。
千寻则是陷入沉思,这个人逻辑缜密,说话毫无破绽,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这样的人绝对不简单。他的话,她当真能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