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葛陵修整了两日,趁着这个机会,一来是与戴子期和云归通了气,定好了出击的时机和暗号,二来也是能够让秦军原本高涨的士气在这无所事事的两天内有所衰竭。
七月二十九,落华军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面进攻宣城,打响了对秦国的第一战,也是最重要的一战。
宣城是天昭开国皇帝葛天放时代的帝都,城内建筑古旧,风俗依旧保留着几分原有的奢华和尊荣,唯独它的城墙,作为守护着曾经帝都的屏障,经过天昭历代帝王的修筑重整,坚实和高度都是天昭首屈一指无可比拟的。当年秦国攻占宣城后,当时还是太子的秦祥钰就主动提出亲自前来宣城监督宣城的改造和新建,宣城的城墙和军防得到进一步加固,作为秦国最南边的门户,成为了守护秦国的铜墙铁壁。
这样的军事要塞,再加上经验丰富的将领,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得下的,落华军从三面进攻,激战一天,尚且未能打破宣城的防守,宣城城墙上的守卫交替互换,极为严密,没有任何死角。
但是,这是对秦的第一战,无论如何都应该表现的更强势些,于振奋士气也比较有利,千寻当即吩咐下去:“派人去跟戴副将和云将军说,此战,必须有战果。”
他们两个也都心领神会,全力互相配合着,也不撤退,这一场仗直打到深夜时分,最后还是陆强取下了敌军副将的首级,总算不至于空手而归,这才下令撤军。
约莫过了子时,将士们差不多也都安顿好,一天的苦战后都很快入睡了,戴子期和云归这才过来找千寻。
“这宣城果然是个难啃的。”云归见千寻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感叹。
宣城的易守难攻,除了它人为修筑加固的城墙攻防外,还有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宣城东西两面环山,山高险陡,绝无攀爬偷袭的可能,为它形成了两道天然的屏障,它的背后就是通向秦国的唯一主干道——帝锦道,是通往秦国的必经之路,道路狭窄,也防止了敌军从后的袭击,又能为秦军源源不断的提供粮草,这样的重镇历来就受重视,所派的兵力也自是精良众多,如此,想要拿下就更添了几分困难。
但话说回来:“正因为它的重要性,若是落入我们手中,就相当于敲开了秦国西南的门户,即可借此一路杀向秦国。”
“这话倒也是不错。”云归苦笑两声。
千寻看向一直没开口的戴子期:“子期,你怎么看?”
戴子期初次领军作战就打退了魏安图的大军,这一路来表现也是极好的,若换作两年前,千寻怕是怎么也不敢想象那个有些莽撞孩子气的大男孩会变得今天这般沉稳淡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我看今天这天气,白天太阳周围出现大晕圈,夜间月亮周围出现小晕,这是大风的征兆,向西有缺口,明日可能会有西风。”他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说的千寻和云归都愣住了,他接着补充,“我从宣城西面进攻的时候,看到在难以攀爬的绝壁旁边尚有一座高岗。”
“高岗?”千寻重复一次,他的意思,不会是?
云归兀自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千寻斟酌片刻:“明早天一亮我们先一同过去视察一番,看看可不可行再说。”
第二天一早过去一看,千寻心中不由一喜,戴子期说的高岗真的可以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这,能做什么用?”云归犹自摸不着头脑。
戴子期给他解释:“我以前听人讲过我们风将军的故事,说她幼时曾经独上无人攀登过的槐山,取得了世间至宝雪莲精,用的便是借助布块减缓降落速度的方法。”
云归惊得合不上嘴,半天才道:“该不会是让将士们也用那样的方法吧?”
这样的方法,说不定还真能成为出奇制胜的奇招。
回去后,千寻就下令收集起搭帐篷用的布料,在边上用结实的绳子拴起来,做成降落伞的样子,绑在身上。
“让我先行试过吧。”戴子期自告奋勇。
千寻点头同意,这样的举动说到底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事先一定要尽可能多的收集情报,到时候成功的几率也大些。
趁着傍晚天色昏暗,又有落日的余辉晃着,宣城城楼上视线受阻的时机,戴子期爬到了高岗顶上,第一次实验,为了安全起见,千寻让他尽可能靠后站,起跑的速度也先不要太快,到时候降落也不会贸贸然一个人上了敌楼,那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真的可行吗?你确定若是有个万一你也能接住他?”云归站在千寻身边胆战心惊地看着戴子期的方向。
“我会倾尽全力的。”千寻凝重地点头。
隐约能看见戴子期似乎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点了点头,接着就开始助跑,然后就是如同落叶般从高岗坠下,身上悬挂着的斗篷在大风的助力下悬浮起来,随即被猛烈地刮向宣城城楼的方向。
千寻和云归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激动:照此看来,此举可行!
“还是先把他弄下来吧。”云归看着一直往敌营方向飘的戴子期,急道。
这样的风力,估计正正好能把人送上宣城城楼,必须在此之前拦下戴子期,千寻回身:“拿箭来!”
旁边的小兵把早已准备好的箭递过来,千寻提气跑了几步,在戴子期从他们正上空飘过的瞬间,举起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利箭划破长空,直指吊着戴子期的斗篷,只听“噗”的一声破裂声,箭矢射穿了斗篷,戴子期失去浮力,急速坠落。
千寻暗自提了口气,足尖一点,身体飞跃而起,借着旁边树木的助力飞身上去,接住了正在下坠的戴子期,饶是她为了减弱缓冲的力量早就在胳膊上套了厚实的棉质护套,且刚刚接住他的时候借着足下树枝柔软的弹力减弱了一部分下坠的力道,现在两只胳膊仍是犹如被灌了铅似的,举也举不起来。
“没事吧?”其余的人见千寻呆愣地甩着胳膊蹲下身,都急急围过来。
千寻回过神,吃力地抬起胳膊,嘴里笑着:“我没事,计划很成功,你们都下去准备,择日起风之时,就是我们取下宣城之日!”
看着他们都欢声应下离开了,千寻才重新瘫坐在地上,其实手臂虽疼,但不外乎是皮外伤,只不过刚刚接住戴子期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当年她从槐山顶掉下来的时候,心中绝望彷徨之际,忽然掉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扭头,却原来是穆风,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是个希望被呵护照料的女孩子。现如今,连那样的心境也都是奢望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再遇到刮风的天气,和秦军又交战了几次,都是互有输赢。
“阿千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云归问千寻,“我们有意不与秦军交战是在等着大风起时,但是魏安图,我怎么觉得除了第一次交战,之后的几次他明显没有尽全力,宣城虽说是易守难攻,但我们人数比他多出一倍,他这样的态度未免太过消极。”
确实,照常理来说以秦国现在的国力对落华的态度不应该是如此,魏安图在行军作战上并不是一个十分谨慎保守的人,依仗着宣城如此的天险,不积极备战实在是说不通。
“我让人去查秦国国内的情况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无名离开时虽然是把平时上下联系的事情都交接给司徒望了,但和竹楼的联系司徒望还是难以一时全部接手过来,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现在消息闭塞滞后,很多时候都会影响作出决策。
但好在司徒望做这些事情也是在行,千寻和云归谈话后的第三天就给他们带回了秦国的最新消息,却原来是魏安图和秦祥钰起了冲突。
秦祥钰的皇后是魏安图的女儿魏湘,在秦祥钰是太子的时候就是他的太子妃,成婚多年却一直未曾得有一子,秦祥钰现今也有二十九了,有两子三女,两个儿子都是出自份位较低的妃嫔,其中一个原先还是宫女,照着规矩是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的,偏偏这么些年来,那些有身份的妃子们包括皇后魏湘,没有一个给秦祥钰诞下子嗣,但若只是如此,也还算相安无事。
事情出就出在半个月前,秦国皇宫中传出消息,备受秦祥钰宠爱的晴妃被太医诊断出身怀帝裔,这个晴妃就是当年在怀阳镇的马晓晴,千寻也见过几次,长得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姿容,说实话也顶多能算是清秀,偏偏这么多年来始终深得秦祥钰的喜爱,毫无背景地位却能做到仅次魏湘的皇贵妃。现在她梦熊有兆,自然和普通的妃子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查不到,但千寻估摸着魏安图这段时间的消极作战怕是和**的风云变幻有关。
如此两军又僵持了十数天,这日正值月中,是天昭人欢度的岁中佳节,秦国的拜月节,但宣城正逢两军交战,城中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不见有烟火爆竹,皓月当空,清辉似水,洒在大地上带了几分冷意,到了亥时,渐起薄雾,遮住了部分月华,最外层出现了一个淡黄色的光环,神秘而梦幻。
“可行。”跟在千寻身边的熟悉天气的当地人冲她点头。
可行啊,千寻在心底感叹一声,这样梦幻般的场景,明天,就会染上血红色。
月晕午时风,等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果见大风骤起,从西方呼啸而至,刮得战场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一众精选出来的将士早就身带斗篷趴在山岗上等待行动了,当先的就是戴子期和陆强,千寻这边指示一下,漫天的人影就随着西风往宣城城墙上的方向快速飘去。
千寻和云归相视点头,他领着自己的一队人离开,从东面攻城。
又要开始了,千寻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厌倦,每天都是流血、战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将军?”李安在她跟前小声提醒。
千寻闭上眼,掩去所有的情绪,平静道:“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