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子期他们一行人,仗着有些武艺,进去的百余人回来倒还有过半。戴子期虽看着狼狈,身上却是无甚大伤,军医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就说没有大碍了。
“我人皮厚,早说了没事的。”他笑呵呵地挠挠头。
“还说,做这么危险的事。”千寻轻责。
“将军你总是太辛苦,不止是我,弟兄们也都希望能够替你分担些。”他敛了笑,正色道。
千寻心生感动:“你们这次做得真的很好了,祁军损失甚重不说,还截下了他们运送来的粮草辎重,这可比什么都重要,有了这些物资,我们正好能趁这个机会一举进攻,直指洛城,这次你可是居功至伟,越来越可靠了啊。”
戴子期闻言面上微微泛红,很快又黯淡下去:“我倒是希望我早就能有这些觉悟,能够帮大家的忙,那样,或许文哥明彦哥就不会死,宁青也不会变成那样。”两人都沉默下来,半晌他苦笑,“其实我知道,就因为我比他们小那么几岁,从小干什么事都是他们让着我护着我,哪怕是后来在战场上也是,我明明应该早些意识到的,刀剑无眼战场残酷,我们应该是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的,可我总是依赖着他们,从来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的,都是我的错。。。”
千寻摇着头:“傻,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为了我,他们也不会——”
戴子期打断千寻:“他们的心思我很清楚,阿千你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大恩人,几次救我们于危难,带着我们闯荡,一直都照拂着我们这些什么也不懂的人,我知道,他们能为你做些事定是很开心的,我,我也是,我会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变得也能成为你的依靠,变得能够保护重要的人,我再也不要失去什么了。”
千寻知道戴子期的这一席话是一个男人的承诺,心里顿生自豪与欣慰,其实原先还是有些许不放心的,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就算她即刻离开,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一定会实现他们的心愿的。
“那么,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自然。”他响亮地应下。
“我府上的丫鬟雪碧,跟在我身边多年了,是我一直耽搁了她,让她到现在也还是孤身一人,你能代我照顾她么?”
今时的戴子期早不同往日,千寻这话一出,他自是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立刻涨红了脸:“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我,我还——”
“我没有强迫你们两个的意思,”千寻想起石明彦和景雨的事,补充道,“只是你也不小了,到现在还未有家室,正好她也是一个人,而且雪碧为人我了解,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的,我希望你们能给彼此一个熟识的机会。不过我也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勉强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回去离城后你试着跟她相处一下,若是合适那便再好不过,纵然无缘,也当是多个亲人,好吗?”
戴子期犹豫了半天,尴尬地点头应下:“我知道了,不过,这事也用不着现在说吧?”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你是答应我了。”
他闻言猛的抬头看千寻,不安道:“你说什么话呢,眼看着我们都要胜利了,我们一定能够一同返回离城的,况且,我还有很多的事都要向你请教呢。”
千寻哑然失笑:“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现在已经出师了,”千寻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倒是可以多向云归学学,不光学他领兵作战的本领,也学他做人处事的本事,知道么?”
现在千寻可以放心把南营和风府众人都交给他了,但他总有一天会手握重权,她了解的戴子期从来不是贪图权势之人,但世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摆脱权力富贵的诱惑,只希望他能够多向云归和云天河学学,懂得急流勇退,低调收敛地做人做事,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刻的想法,不要遗忘了初衷。
德银城破后,整条从洛城延伸出来的输送粮草辎重的粮道逐段被击溃,土崩瓦解,将士们士气高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连下洛城到德银线上的若干城池。
天昭八百一十年四月初五,大军抵达了洛城外二十里处。
原本商定的是最后各路落华军队都会汇聚在洛城城下,一同展开对洛城的最后一战,现在看来,千寻他们成了最先到的那一支。不过收到的消息,魏行风和叶思堂的大军不日也会赶来与他们会合,洛城,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祁慕生估计着也是收到了援军即刻赶来的消息,千寻刚刚领军在洛城外扎了营,还不等她出去叫阵,祁军就攻上来了,想必是想趁着援军未到先发制人。他们这一突击,落华军虽是有些措手不及,但将士们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或许是想着这将是最后一战,战意尤其高昂,片刻间就与祁军厮杀到了一起。
这是关乎国家存亡的一战,祁军也是被逼到了四面楚歌的绝路上,抱定了破釜沉舟誓死一战的决心,反击异常激烈,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双方实在都是疲惫不堪,毫无阵法可言,完全是没有章法的混战了,双方这才都下令收兵。
这战过后,双方俱是损失惨重,以致接下来的三天内再无任何战事,不过这与落华而言反而是有利的。果然,第三天晚间,魏行风的大军赶至了洛城城下,第四天清晨,叶思堂所领部众也赶到了。
这下,所有的主角都到齐了,该是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了。
“吩咐下去,准备酒菜,让将士们吃饱喝足了,咱们攻下这洛城!”
洛城不愧是祁国的国都,百年来修筑维护,城墙高挺,防御坚固,顽强地盘踞在祁国的心脏位置,成为历代祁国的帝都,有着闪耀辉煌的历史,光是仰望它,从它的壮美威严中似乎就能领略到它百年来的抗争与守护。
洛城可以说得上是铜墙铁壁,尤其是祁慕生早知会有这一战,在落华大军进攻祁国的这几个月,据说已经又让人把城墙加固了数次,但饶是如此,也挡不住胜败已分的天下大势。
千寻这边负责的是洛城的主城门,将士们边攻城边高唱着战歌:破军星现,天下归一,风家军至,敌军退散;破军星现,天下归一,埋骨疆场,其心犹荣;破军星现,天下归一,洒我热血,壮我国威。。。。。。
与洛城的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一切尘埃落定,洛城城破。
千寻率大军从洛城正门而入,沿途尽是将士们在清理着最后的敌人,千寻则是径直往洛城皇宫的方向而去,因为她知道,祁慕生就在那里。
沿途各家各户的门窗都是紧闭,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便是口口声声喊着爱国的人也不敢贸贸然闯出来,千寻一行可以说是在被清扫一空的街道上长驱直入,前方没有任何阻碍。
在这样只余下单方面惨叫的街道上,骤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童声:“放开我,让我出去!”
语音刚落,前面街道西侧的房门就被打开了,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朝天角,穿着一件碎花布裙,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居然还是一副粉雕玉琢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她并没有注意到千寻一行的到来,只是对着跟在她身后一把拉住她的老者叫嚷:“林伯,为什么要拦着我,我也是祁国的一员,我也要像爹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勇士!”
老者驼背白须,看着年纪很大了,竟然也是没注意到千寻他们,大声回道:“小姐,哪有女子打仗的,外面危险,快快回来!”
女孩不满地分辩:“谁说没有,风千寻不就是领着军队在践踏着我祁国的百姓,摧毁着我们的城池么,我不会让她再去对皇上不利了,我一定要拦下她,我也要保护自己的家和君王,让她看看我们谁更厉害!”
“将军,怎么处置?”跟着千寻的护卫凑上前来问。
“把他们赶回屋里去,不要伤害他们。”
伴随着战争,仇恨几乎是必然的产物,这样的仇恨可能过很多年都不会消散,甚至是整个一代人或者说是几代人都会把仇恨延续下去。但是,现在的千寻愿意相信,时间是治疗一切伤口的良药,终有一天,仇恨会消弭,过着富足安乐日子的人们不会再记得曾经的伤痛,能够无忧地生活下去,哪怕其中的岁月会是他们都无法得见的那么长。
赶去皇城的时候那里也已经混战成一片了。在战乱和厮杀中,隐约能够看得见这座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宫阙,即便是经受着战乱,依旧是那么雄伟壮观,越过皇城高高的城楼,它身后无数宫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伟岸凛然,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无怪乎无数人都愿意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舍弃一切,那估计就是大权在握,俯瞰苍生的感觉。便是连帝王的住所也能够让寻常人一辈子都望而却步,低头俯拜。
千寻抬头审视着洛城的皇城,比之离城皇宫更添了几分壮美,这样的地方果然是适合云桓待的,他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天下的主人,而她——
千寻的思绪停在这一刻,眼神凝视着高高城楼上的一角,那人的面容在火光中忽隐忽现,那般熟悉,是祁慕生!
他也正看着千寻,两人对视一眼,不等千寻看清他的表情,他已是转身就走,身后还跟着祁云石,千寻看看周围,皇城很快就可以攻破了,当下再不迟疑,施展轻功,一跃而起,打退企图拦截她的人,飞身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