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追着祁慕生进了皇城,抬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一片宫殿,立刻就失去了祁慕生的踪影。周遭全是涌到城门口方向前去支援的宫中近卫军,甚至连太监们也都被派上去了,众人匆匆向着宫门而去,手里拿着能够拿得到的所有武器,连榔头斧子也都上手了,所有人都是一心想着前面的战事,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千寻这个敌人闯进来。
她随手抓住一个年轻的太监:“咱皇上现在何处,我要通报最新的消息也找不到人?”
他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摆手:“刚刚去了皇天殿方向了,现在还有什么可通报的,就这样了,谁不知道!”说着就自顾自挥着木棒跑开了。
千寻顺着他们一大群人来的方向往回跑,人群不断地在诺大的皇城里东奔西跑,千寻甚至怀疑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了,跑了一会儿,应该是到了**方向,因为路上能够看到很多宫女慌乱逃窜,千寻拦下其中一个,凶神恶煞道:“皇天殿在哪儿?!”
她受了惊吓,反射性地指给千寻方向,千寻轻轻放开她,转身就跑,身后,能够听到逐渐清晰的厮杀声,约莫着现在也是时候攻破皇城了。跑了没几步,借着皇城各处泛起的火光,千寻看到远远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正是祁慕生和祁云石,正在朝着一座大殿的方向跑去,千寻也赶紧跟上去。
她飞快地穿过一座座并排的宫殿,紧追着前面的人,眼看着他们闪身进了最大的那座宫殿,脚上不由也加快了几分,紧挨着那座大殿的,也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千寻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上面大大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后土殿。
千寻心念一动,再往下看,匾额正下方的殿门口,坐着一个一身华丽宫装的女子,她发丝微有些凌乱,呆呆地垂下眼看着怀中所抱之人,那是个男子,背对着千寻的方向,看不到面容,只见他一身白衣,背后却是插着一柄长剑,白衣被血染成了红色,他们脚边丢着一把古琴。
千寻脚下不停,心中却是为刚刚所见震惊不已,那分明就是云渺和沈言!而且看那血流的程度,沈言怕是。。。
不容多想,她已经跟着跑到了祁慕生两人消失的大殿,上面高高地挂着:皇天殿。
就是这里!千寻拔出长剑,直接推门而入。
这所大殿应该就是祁慕生的寝宫了,殿内里间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烛台,最里面摆着张大床,床边地上躺着个宫女,胸口浸出一大滩血迹,祁慕生正站在床前,祁云石则是单膝跪在他脚边,似是在说些什么,见千寻进来,一起回过头来。
见是千寻,祁云石立刻起身护在祁慕生身前,拔出剑满脸戒备,他身后的祁慕生神情冷淡厌恶,哼了一声:“居然追到这儿来了。”
“皇城已破,我们的人很快就攻过来了,祁国将亡,你也完了。”千寻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退路。
祁云石见千寻的动作,举步就要攻上来,被祁慕生抬手拦住:“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但是——”祁云石急道。
“不和阿千好好聊聊怎么行?”祁慕生怪声怪气道。
千寻不客气地回道:“我们两个适合用剑聊。”和这个人,注定了是仇敌,从最初的相遇到后来的种种,他数次陷害于她,更直接导致她和云桓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如今,她也毁了他的家和国,原先还是很恨他的,但时至今日,到底谁欠谁的多些,怕已经算不清楚了,对他的恨意也消散了许多。
不过,他们之间的那笔帐,终归还是要做个了结的。
祁慕生上下打量着千寻,幽幽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不应该是敌人的。”
“还是算了吧,和你这样的人,也成不了朋友。”千寻冷冷地回过去。
他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仰头哈哈大笑几声,末了,凝视着千寻:“我这样的人?那么阿千你告诉我,我和你的云桓有什么区别。你不妨去问问我祁国的百姓,难道在他们心目中我不是他们的好皇帝么?我承认我对你确实私下使过些手段,但你也该清楚,我并不是针对你,而且那些也都是必要的政治手段。”本来听到这里千寻尚且觉得也是这个理,但他很快似笑非笑地补充,“至少我还不曾怀疑过和我一起长大对我又情深意重的人,这点,比起你的华帝陛下还是强些的吧?”
这人,到现在了居然还不忘挑拨离间,千寻板起脸:“还不是全仰仗你的算无遗策。”
“算无遗策,算无遗策。。。”他闻言一个人在那喃喃几声,“我自问这辈子也算是谋略无双,每每都很成功,为什么偏偏遇上你的几次都会失败?”他侧头看着千寻,“难道真跟你是破军宿主有关?”
“你没有失败,做得很成功。”成功瓦解了她和云桓的关系。
“不不不,”他摇着头,“不对,这和我预想的还是有区别的。我发现了,确实我每次定的计策,对一般人来说该是会成功的,但你总会做出出人意料的行动,使我的计划每次总是偏离那么一点。”
千寻现在倒是真的起了心思,想知道他到底私底下还做过些什么,就趁着问:“比如说?”
“比如说栗都府八国会盟那次,因为我早得到消息云桓和秦祥钰在无味居,所以才会故意引你前去,对你做出那些事让他看到。”
“你——”千寻怒道。
祁慕生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并不理会千寻:“之后在秦国的那次也是,我比你了解云桓,他那样的人,若是心中当真存了疑虑,一朝可能隐忍不言,但等到忍到某个极限爆发出来,那效果就会惊人了,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怀疑的种子,然后慢慢培育,让它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你这个变态!”千寻恨声骂道。
他浑不在意:“不过不得不说你确实有几分本事,当年我在南昭安排了几年的人,居然被你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民变,还有云昭,我好不容易派人查探到了当年云韶音和云昭母亲的那些事,又暗地里给他帮手,让他得以控制住云桓,不想他们两个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反而让你和他真的在一起了。”
“所以才会有后来你和朱毅之勾结的事。”千寻替他说完。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树的敌人太多,雪隐部落的穆南山投奔于我,连莫离领的复****也愿意归顺,怎么,他不是你以前的朋友么?”他奚落道,见千寻面上不变,估计也觉得无趣,耸耸肩,“为了设计你和云桓起隔阂,我几乎用尽了安插在落华各处的所有暗哨才拿得到手这个,”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正是千寻从小带在身边的银制十字坠,“然后又故意透露给宫中众人知道,云桓肯定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人,他们定会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给自己的主子的,对吧?”
果然还有这样一出,但便是这样,她既然已经答应送给他了,他就不能多给她一点信任,哪怕是肯开口问她,祁慕生这点伎俩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为何,他选择的却是不给她一点解释的机会,直接把她逼上绝路?
“只是我本以为他那样对你,照着你的性子来说,你是再不可能帮他了才对,为何你还会留在他身边,依旧为他尽心尽力,果然女人一旦陷入****,不管是谁脑子都会不好使了?”他开口问千寻。
“你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千寻回道,“云桓纵然有负于我,但他依然是一个好皇帝,打从他继承帝位,多年来,他凡是行事,首先考虑的是天下黎民疾苦,其次是对外扩展疆域,最后才是用那些你所谓的谋略。这也是为何你自命计策无双,却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的原因。”
千寻闭上眼:“你是聪明,你善于揣测人心,但你的智慧全部用在这些见不得光的阴暗诡计上了,纵然你真的成功离间了我和云桓又怎样,你还是改变不了天下大局,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历史的一笔,若是你眼光放得长远些,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你国内的发展而不是我们身上,或许你现在就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了。”
不可否认,祁慕生的计策环环相扣,恰到好处的把他们所有人都卷入其中,他惊才绝艳,可惜,用错了地方,到头来,不过是损人不利已。
他一怔,很快回过神来,连连摇头:“你胡说!落华要不是有你,怎会有今天,是因为你,破军,所以落华才会胜出的,我只不过是没有占上天时罢了。”
千寻并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被看得恼羞成怒:“我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放了你,真该狠下心杀了你的!”
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可以说是唯一称得上是她仇人的人,她一生中最为痛苦之事也大半拜他所赐,但现在看着这样的他,她也只是觉得可悲,他百般谋划,能做得了据守一方的枭雄,却是当不了这个天下的主人,最后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天下落入他的仇敌手中,而他自己,国破家亡,还免不了要沦为囚徒。
那么,作为一个和她斗了十几年的仇敌,至少在最后,让她送他一程,让他得以战斗至死。
她自己的怨尚可不计,但那些因为他枉死的兄弟们的仇,却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若是想杀我,现在你也还有机会,且让我们一并了结了这些年的恩怨罢。”
千寻提着剑缓步走近两人,祁云石冲到前面:“您先走!”
正在这当口,忽听得外面有人大叫:“来人哪,后土殿走水了!”
云渺?她。。。千寻心下忽有所悟,听得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一片嘈杂,似乎是落华军也已经打过来了,再看祁慕生两人,祁云石一脸焦急,祁慕生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喃喃自语着些什么。
只双方僵持着的这一会儿功夫,火势借着风大起,窗外的火光照得殿内通红一片,连那嗤嗤的燃烧声都清晰可闻。
“风将军,不如我们的事先暂缓,出去再说,不然火烧到这里谁都逃不出去。”祁云石焦急地提议。
“已经来不及了。”火舌已经包围了这座大殿,门外屋顶都是火焰在燃烧。
祁云石转身用力推了一把祁慕生:“皇上,还不快走!”
祁慕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祁云石,脸上阴晴不定,迟疑了一瞬,再开口,语气坚定:“一起走!”
千寻心中微有触动,手向后伸去,触及到了背上被油纸包裹着的卷轴,原本波澜起伏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了,她呼了口气,上前一步,把剑横在胸前,沉声道:“出剑吧。”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