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没用千寻吩咐,自有下人早早帮她安排好了马车。等到进了皇城内院的时候,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千寻掀开车帘跳下去,就听耳边一片惊呼,她回身,看到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正捂着嘴巴,满脸惊讶地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千寻上下看看,摸不着头脑。
“阿千,还不进去?”千寻回头,见云归一脸喜色地朝她走来。
云归此人在千寻到目前为止遇到的贵族子弟中算是一个异类,谦逊有礼,温文尔雅,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场上也不曾见他失了风度,而且他明明身份尊崇,前途无量,却主动选择参军,要知道这可是一份高危职业,即便是想挣得一份军功的贵族子弟,也多是家族中的庶子,而像云归这样能够继承家产,沿袭爵位的嫡长子参军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不过这些对千寻来说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以前不会因为她只是一介无名女子而轻视她,对她有知遇之恩,现在又没有因为她是将军而疏远,私下关系依旧,很是对千寻的胃口,所以这段时间下来两人也很相熟了。
千寻遂不客气道:“怎么,要成亲了,乐成这样?”
“不可说,不可说,”他故弄着玄虚,又凑到千寻耳边低声道,“倒是你,吓坏那些名门淑女了。”见千寻不解地看着他,接着道,“哪有女子像你一样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的。”
因为这个?千寻无语望天。
正待反驳,看到不远处又停下一辆马车,一个模样秀丽的少女撩开车帘,提起裙摆利索地跳下马车,鹅蛋脸上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偷偷摸摸地四下看看,又马上恢复了一脸端庄。
千寻戳戳身边的云归,他也有些讶然:“是不是你把落华的女子带坏了?”
等两人结伴走入宴会场,里面早已是人声鼎沸了,正中间位子上的皇帝和妃子们还没有来,两边长长的矮几上已经摆满了酒水饭菜,立刻勾起了千寻胃里的馋虫。官员贵妇少女们都各自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气氛很和谐。
千寻一进来,马上成为焦点,她注意到女子们都在悄悄打量她,有几个官员当下走过来和她说话,她其实不太擅长和这类人打交道,不过有云归在旁,还是让她增加了不少底气,面带微笑地一一应对着。
会场的另一边,云桓和景培正和几个年轻人站在一起说话,时不时的大笑,千寻本能的感觉他们肯定在说什么猥琐的话题。许是她看那边太久,云桓似有察觉,回过头来给了她个轻笑,她狠狠地瞪回去,云桓见状大笑着扭过头去。
又站了一会儿,千寻已经忍不住想先品尝桌上的美味了,皇帝才过来,身边跟着一大堆宫人,还有四个妃子模样的,有三个看着已经三十许了,但风采依旧,另一个年轻的也是容姿卓绝,皇帝就是好福气,怪不得人人想当。
“平身吧!”皇帝一声令下,众人谢了恩,都坐到自己位子上了。
千寻左边依次坐着方崇威和云定庭,斜对面是云桓。众人一番歌功颂德后,就开始吃酒菜了,美食当前千寻也顾不得身旁的两个人,埋头大吃,吃得正欢,皇帝问话了:“千寻你这是许久没吃饭了吗?”众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千寻差点噎住,抬起头:“皇上,是您的御厨做的饭太好吃了。臣也去过天昭很多地方,要说吃的,还真没个地方能及得上落华,是以一时无状了。”
皇帝下首一个端庄温婉的妃子轻笑着开口:“怪不得皇上夸赞,风将军果然英姿飒爽,颇有几分男儿气概呢。”
“娘娘谬赞了。”千寻忙回着。
皇帝说话了,底下的人自然都停住动作,恭敬地看着上面,皇帝笑道:“这个你还是当得起的。这次你又立下了战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这话一出,千寻顿觉周围气氛冷凝了不少,她心底暗笑,面上却是奇道:“皇上给的那些金银珠宝,田地不就是赏赐吗?”
皇帝乐了:“这天下还有嫌赏赐多的?”
千寻站起身道:“既然这样,臣可就说了。”
“说!”
“皇上,这次就算了,您已经给臣那么多好东西了,不过下次再有赏赐的时候,臣请皇上不要再赏赐那些金银珠宝了。”
皇帝露出几分兴味:“那你想要什么?”
“回皇上,那些虽然好,但是您赏赐下来的,臣这一辈子也花不完了,又不能当饭吃,死了也带不走,臣要那么多也没用。臣看以后您就赏臣美酒佳肴吧,那比较实用,当然最好是把人直接赏给臣,省的每次还得厚着脸皮跟您讨吃的。”
“你这丫头说话做事果然和常人不一样,”皇帝摇着头,看上去却是心情大好,“也好,你若再立功,下次朕就把宫中最好的御厨赏给你,还能给朕省下来呢。”
众人陪着笑,一时气氛很活跃。
千寻心下一松,先别说皇帝对她是存的什么态度,枪打出头鸟,这段时间她已经够露脸的了,若是再得了什么好处,只怕要被这满殿的人围攻了。
过了一会儿,千寻还在埋头苦吃,听到刚刚那妃子柔声道:“皇上,臣妾和盛姐姐安排了歌舞,您看是不是——”
“还是爱妃想的周到,各位爱卿也一块儿欣赏吧。”皇帝看着那个妃子,神色温柔。
千寻抬眼看过去,这个妃子对她态度还算温和,而且她本能的感觉皇帝对她和对其他妃子是不一样的,这到底是哪位啊?
她正沉思间,下面的贵女们已经跃跃欲试了,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当先自告奋勇:“臣女盛紫萱,先在这里献丑了。”
这位小姑娘琴艺不错,当然千寻一向对这些高雅艺术不是很在行,只知道听着她的曲子很下饭,所以也乐得边大快朵颐边欣赏美女献艺,接下来陆陆续续的有这些千金小姐各展所长,一时场上可以说是百花争艳,直看得男人们目不转睛。
这架势,难不成是在选老婆,千寻暗笑着,又喝了口酒。
“千寻怎么还在吃,我落华的贵女们表演的不好吗?”皇帝又抓住了她,千寻已经感觉到周围贵女们散发出的冷气了。
她干笑两声:“皇上,怎么会,臣只是觉得边吃美食边看如此赏心悦目的才艺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
“好了,不准吃了,”皇帝也笑了,“专心看着,明日朕让御厨照着给你做一份送到你的将军府去。”
千寻立马眉开眼笑:“臣遵旨。”
接下来献艺的是镇北侯谢祖安的小女儿谢心卉,她跳了一段舞,舞姿也算优美。
说到这谢祖安,也是奇了,他有五个孩子,可全都是女儿,最大的已经四十几了,最小的,这位谢心卉,才不到十五。他这五个女儿倒是个个才貌兼备,但是没有儿子还是他的心头刺啊,不过以镇北侯现在的年纪,只怕也生不出儿子了,只能靠姻亲。
他的大女儿谢心华嫁给了丞相长子韦永元,二女儿谢心莲嫁给了大皇子云昭,三女儿谢心兰嫁给了方崇威的次子方玄生,剩下的两个女儿待字闺中,眼看也到了适婚年纪,据说也开始说亲了。
这谢祖安遍请名医,广纳小妾也生不出儿子,倒是他的三个弟弟,各个都养了好几个儿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现象,不过看看他家这家谱,作为他家的女儿,想必也不好过。
千寻沉思间,谢心卉一舞已毕,脸上带着红晕,亭亭立在场中,满脸期待,但皇帝只说了句明显是应付的“还不错”,她难掩失望之色,一咬牙,突然道:“臣女四姐素来善音律,让她给皇上和各位大臣弹奏一曲吧。”
皇帝并未在意,随口应道:“准!”
谢心卉走回席间,她身边站起一个女孩,却是刚刚那个跳马车的姑娘,她就是谢祖安的四女谢心茧?
千寻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但马上平定下来,走到场中,福了福身,就坐下弹奏起来,就千寻的水平也能听出她弹得是相当好的,怎么说,就是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一曲下来让人心情舒畅,果然听皇帝拍手赞道:“好!赏。”
谢心茧神色不变,谢过恩,就下去了,不过千寻肯定她看到了谢心卉脸上的不解与愤恨,而场上有几个男子的眼光已经紧紧地跟随着她了。
有谢心茧珠玉在前,一时无人献艺,千寻正想着是时候结束了,忽然场上琴声骤起,一个一身蓝衣的美貌少女旋转着身体,从门口踏着琴声翩翩舞动而来,她的每个舞步都和琴声配合的恰到好处,柔美又不失英姿,当真看的人转不开眼。不过弹琴的想必也是个高人,才能如此完美的和她配合。千寻四下望去,却没发现是何人弹奏。
等到一曲琴音终结,蓝衣少女也落下了最后一个舞步,接着便盈盈拜倒:“云渺来迟,向父皇母妃赔罪。”
原来这位美女就是落华的小公主云渺了,皇帝看来颇为宠爱她,慈祥地笑着让她坐到皇帝身边。
这一阵献艺比拼下来,就属谢心茧和云渺最为出众,席上年轻男子的眼神也大多在她俩身上打转,千寻隐约知晓了今天这番宴会的隐含深意,想必是给众贵女公子哥们结识提供机会,为日后的联姻做准备的罢,看这架势,其他的姑娘们要伤心了。
“各位贵女都表现的很好,是众位爱卿教导有方啊。”皇帝一开口,众人马上站起身谢恩,谦让一番。
皇帝四下扫视,看到千寻这边,千寻心道不妙,果然就听皇帝开口了:“听闻槐山书院也教授琴棋书画,千寻也给大家展示一下如何?”
皇上,您确定今天是犒赏功臣,而不是来找茬的吗?
千寻顶着满头黑线回道:“皇上,臣愚笨,这些一直学不会,让先生们也是颇为头疼。”
皇帝看着她,和蔼道:“再怎么说女儿家这些还是要学的,朕知道桓儿琴艺出众,你倒是可以向他讨教讨教。”
千寻心里猛地一惊,险些打翻面前的酒杯,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云桓当年离开时他母亲的旧部是做了详尽的安排来掩人耳目的啊。她一下子惊出满手心的汗,连声道:“臣愚笨,怕只会给五皇子添麻烦。”
“不会,朕看千寻你聪明机智,学起来肯定不慢。桓儿,你说呢?”皇帝转向另一边的云桓。
“风将军如此佳人,自然学什么都手到擒来。”云桓长身站起,轻佻一笑。
“你身为皇子,说话怎能如此轻浮。”皇帝皱着眉头斥责。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自当改过。”云桓耸耸肩。
“唉,看你这么大了,说话做事一点儿分寸都没有,是要好好反省了。”说着这话,皇帝却是转眼看向千寻。
这是什么意思?千寻心下大急,只能笑着道:“五皇子年轻,做事难免有所偏颇,但是人才出众,皇上不必担忧。”
“这倒是,”皇帝笑起来,“就是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是找个人帮着管束管束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