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隐隐猜到皇帝的意思,大惊,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一时却偏偏又想不到说什么。
场上一时间也有股紧张的气氛流转着,每个人都似乎在摒着气等着事情的发展,果然,只听皇帝接着道:“朕看千寻你是越看越喜欢,就做主给你和桓儿赐婚了,以后你就是桓儿的正妃,可要帮朕好好管教他。”
这是命令,千寻一时脑中大乱,惊愕地抬头看着皇帝,又转眼看向云桓,他也正好望过来,脸上神情难辨。千寻不及细想,忙道:“皇上——”
“好了,放心吧,你们成亲后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将军,桓儿的年纪也早该出宫了,就在你的将军府旁建他的府邸,到时候你们想住在哪边都成,哈哈哈。”说完,就自顾着大笑起来。
底下众人在一瞬间的沉默后,也开始沸腾,说着什么“天作之合”“喜结良缘”“传为佳话”,开什么玩笑,她和穆风才是,再说,她跟云桓是兄弟,怎么可能——
皇帝看上去兴致挺高:“刘正亦,仔细瞧瞧最近有什么良辰吉日,就就近定下吧,朕可等着抱孙子呢。”
被唤作刘正亦的正是司天监监副,听到皇帝点他的名立马起身:“回皇上,二月二十八就是难得的吉日。”
“好,那就定在——”
“不要!”千寻一冲动,再顾不得其它,直接起身大喊。
“风千寻,你放肆!”一旁方崇威大喝。
千寻赶忙跑到场中央,跪倒地上,见皇帝脸色难看,苦思着推脱的话:“皇上,臣,臣初接手南营,现在只想着如何练兵打仗,没有心思想这些。”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朕当是什么事,朕不是说了吗?你们成亲后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将军,而且你已经十八了,早过了婚配年纪了,谈婚论嫁很平常。”
“皇上,我——”千寻连敬语也忘了用,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我已经有婚约了。”
下面一片哗然,千寻小心地抬头,看到皇帝阴沉着脸看着她。
旁边云定庭阴阳怪气道:“有婚约?刚刚怎么不说,莫不是推脱吧?”
果然见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时间下面也是嘈杂声不断。
千寻急忙辩解:“确实有,就是去年五月份定下的。”
静王云韶音插话进来:“怎么本王听闻你当初可是说的无处可去才来的落华,难不成都是谎话?”
千寻一愣,忘了这茬儿了!欺君之罪可不小,她一时无措,本能地向云桓望过去。
云桓起身怒指千寻:“我早听闻过你在槐山书院的事,原来却是真的!哼!”
千寻心中一凛,也是,要任用一个外来女子为将,皇帝怎么可能不把她调查清楚,皇帝既然能知晓她请无牵,采雪莲精,那她和穆风的事当初也算轰轰烈烈,怎么可能瞒得过去,她脑中念头一转,便半真半假道:“虽说是有了婚约,但我们之间,他,其实他是失踪了,我遍寻不得,只得四处流浪。”
若皇帝信了传言,那便知道当初只是她在追着穆风,穆风却并未回应,所以希望这一番话能瞒天过海。
云定庭嗤笑:“真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女子厚颜无耻追亲的。”
场中不少人闻言哄笑出声,皇帝抬手止住他们,盯着千寻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的婚约也做不得数,朕之前说的话还有效。”
千寻完全愣住了,没想到经过这么一番皇帝居然还能把话绕回来,她刚刚的举动明显是伤了皇家颜面,不是应该治她的罪么,再说云桓现在虽然扮演的是纨绔皇子的角色,但怎么说身份摆在那儿,又有长相加分,也不是找不着合适的吧,皇帝这到底是要哪般啊!
见千寻不语,皇帝旁边那个端庄温婉的妃子柔声劝道:“风将军,皇上一番好意,再说五皇子人才出众,也不会委屈了你,依本宫看,你二人定能结成良缘。”
“青妃娘娘所言甚是,难道我落华的五皇子还比不过你那不知名的未婚夫婿?”有人阴阳怪气道。
这还有完没完了,千寻偷偷瞄向云桓,他怎么不吭声,若是他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不想娶她事情就好办多了,而且是她一再抗旨拒婚惹恼了他,这样正好说得通,皇帝想必也不会怪罪,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千寻瞟见云桓默然垂头的样子,不由暗恼。
看来没人能帮她了,千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舒了口气,也在瞬间拿定主意,再没迟疑,抬头看着皇帝,清晰道:“皇上明鉴,其实恰恰相反,那人不如五皇子年轻,不如五皇子英俊潇洒,不如五皇子身份尊贵,不如五皇子会说话,甚至从来不会说一句哄我开心的话,和我分开也不曾说过一句挽留的话,但是那又如何,不管他有多少缺点,在我眼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我若做不成他的妻子,那便情愿孤独终老。”
“风千寻,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帝狂怒着把桌子上的东西掀了一地,转身大步离开。
下面一片寂静,在内侍的疏通下,众人慢慢散去,再到后来,等到千寻抬起头,已经空无一人了。她跪在地上,看着云桓从角落里走出来,神情复杂。
“对不起!”他黯然道,“是我没用,不能保护你。”
千寻刚刚的些许不快早因着他这句话烟消云散,他在落华没有仰仗,自是不能随意忤逆皇帝的决意,她应该理解的:“别这么说,我现在不是没事嘛。”
“要是有什么,你就赶快离开。”
“恩。”
“。。。。。。”
“你先回去吧,别让人看到。”千寻轻声道。
他张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入夜,气温渐渐降下来,千寻知道还有内侍看着这边,也不敢站起身,运起内力在全身周转了一遭,感觉身体暖和了不少,就是膝盖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得发疼,胸口的暖玉散发着一阵阵的热量,让她的心也慢慢定下来了。
皇帝这次的赐婚并不是突发奇想,恐怕是早已想好,但是他为什么要把她和云桓绑在一起呢!虽说她说话没什么分量,但毕竟手里也有十五万的军队,难道皇帝此举是为了云桓的处境,他娶了她,在朝中就不算完全没有势力,至少能够保得平安?
这是千寻脑中能够想到的对于今晚之事最为合理的解释了。现在落华无太子,以二皇子云敬和六皇子云战的母亲最为尊贵,分别是丞相的女儿和安南王的表妹,大皇子云昭的母亲也是近年来新晋贵族盛家的女儿,现在吏部尚书盛长德的妹妹,四皇子云霆母亲刘氏出身低微,所以现在朝堂上主要分成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三派。
大皇子的正妃是谢祖安的次女谢心莲,二皇子的则是方崇威的四女方惠衣,六皇子的是军中新贵陆家。四皇子的正妃虽是御史大夫景怀民的孙女,但景怀民此人正派,不会拉帮结派,倒也没有做出支持自己孙女婿的行为,如此一来,朝堂上的势力划分也算明显:韦家和方家一直支持的是二皇子,盛家是大皇子一派的,陆家和樊家是六皇子这边的。
安南王也就是云归的父亲,此人军功显赫,但为人低调,也不像会搞出什么事的人,镇北侯就算是圆滑了,把女儿嫁给各个家族,最后总能保住一家子。如此看起来,二皇子还是占绝对优势地位的。
难道是皇帝担心二皇子继位,没有依靠的云桓危险,所以才作此安排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平衡朝堂的力量。千寻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毕竟照着她听到的种种传闻,皇帝至少当年也曾经喜欢过云桓的母亲,保住两人的爱情结晶也很正常。
但是,经过刚刚一番,千寻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君心难测”这句话,在帝王身边当差,真的是一句话说错就可能是掉脑袋的大事,这样心思难测的君王,会想着那些很久以前的儿女私情吗,她一时又不确定了。只是一番思量下来,越发心疼云桓,这么多年来,在这样复杂的深宫之中,没有依靠的他,是怎样的艰难,才活到现在的。。。。。。
就在千寻暗自揣测时,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来传旨,说皇上让她到御书房回话,千寻忐忑不安地跟着,到门口时,李公公停下,千寻独自进去,门在身后轻轻合起,屋里只有皇帝和她两人,她赶紧跪下。
皇帝一直在上面写字,也不理会千寻,跪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皇帝开口了:“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答应,你不但是落华的将军,也是皇子的正妃,若你执意顽固不化——”他没有说完,但话里的威胁意味却再明显不过。
千寻叩头:“臣枉费了皇上的一番苦心,但臣,不能答应。”
料想之中的暴风雨并未来临,皇帝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良久,他轻叹:“你说的人是你的师父?”
他果然是知道了,现在想来以前莫辣椒他们说的对,她太张扬了,而她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把穆风置于险境,但现在事已至此,她只有点头,道:“是!”
“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你们的感情是不容于世的。”
“皇上,人若是可以自由随意地选择控制感情的话,这世上岂不是会少了很多伤心人?”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问:“若是有一日,要让你在他与家国之间选择,你会如何?”
她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但是千寻能猜到他想起了什么,所以只是道:“我不知道,除了在战场上,其他情况下,我很少会想如果这种事。”
皇帝默然,疲惫地挥挥手:“你下去吧。”
千寻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皇帝颓然的样子,心下颇为不忍,几度张口欲言,但最终只是恭敬地告退离开,其实不论他皇帝的身份,他还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而且不算独断专行,能够容忍她的无理与抗拒。对于他的宽容和当初的知遇之恩,千寻很感激,但却无法跟他说知心话,甚至都无法宽慰他,因为这样高高在上的身份,注定孤独。
回去的路上,还没出城门,就被云桓拦住了,千寻随着他躲躲闪闪,进到一所宫殿,上面隐约是“毓庆殿”三个字,千寻随他进了主殿,点亮灯,是他的卧房,里面玲琅满目摆满了古玩书画,看起来像个暴发户,但是千寻知道这不是他喜欢的,他一向喜欢简约清静,像他以前送她的簪子那样,而现在。。。。。。
千寻心中一叹,下一刻,就被云桓紧紧抱住了,顿时愕然:“阿希你——”
云桓松开她,垂下眼眸,密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神色:“要是你有什么事,我怎么和师父还有阿离他们交代。”
千寻拍拍他:“安心啦,这下没事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千寻想想,又道,“其实,他虽然算不上是个好夫君,好父亲,但他也是尽力想去保护你的,你应当明白。”
云桓听了她的话,抬起眼来,眼中冰冷的神色吓了千寻一跳:“在我和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做了什么?现在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他再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千寻靠近一步,把手轻放在他背上,试图安抚他:“以前的事,尽量放下吧。至少现在,你还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