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我是再不改乱耍小聪明了,就连江凌玉都在虢明胭背后笑我活该,唯一同情我的只有小时候饱受虢明胭欺凌的虢思渺。看在他这么与我同仇敌忾的份上,我又胡乱编了一些夏长楠如何想他的段子哄他开心,为我们日后结盟打下了无比结实的基础。
说得多了,虢思渺的小心思就有点松动,偷偷缠着我,想策划从宫里逃出去,跑去虞夏见夏长楠。
我事先澄清啊,一开始我是强烈反对的,原因无他,因为我怕我们两个人的装备武器斗不过太后和虢明胭。但后来虢思渺一直求我,还耍无赖,要在我陪太后赏花时脱我衣服,我才迫于他的淫威同意的,日后他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各位看到这一集的观众请为我作证啊。
申请举办中秋晚会的计划书很快就审批下来了,为了使晚会举行得更加圆满,虢明胭还体贴地拨给我白银五万两当做经费,另外调了自己身边的得力助手常总管供我遣用,缺了人手什么的就管常总管要去。
虢思渺作为自荐跑来的幕后首席工作人员,得知我有五万两银子后,就赖在地上翻身打滚讹了两天,终于从我手里抠去了一万两,为以后逃跑埋下伏笔。
考虑到晚会出席人员的重要性,我仔细询问了虢明胭每个到场嘉宾的喜好,比如听歌是喜欢听古典的呢还是流行的呢,舞蹈是喜欢劲爆的呢还是喜欢舒缓的,朗诵是喜欢激情的呢还是安宁的,并且格外关注太后他老人家对于晚会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因为据虢思渺透露,他打算趁着宫里所有目光都被中秋晚会吸引时潜逃出境,而这首先要做的就是晚会要新颖独到,吸引太后才行。
叹了口气,我对这孩子盲目追求幸福的举动非常感动,只好不余遗力来帮助他,思考着若是他成功了,我倒也可以尝试一二。
考虑到晚会以娱乐为重,吃喝次之,我便酌情从御膳房调拨了大半的太监,排演街舞;又从浣衣局调了十个宫女组成清音女生合唱团,演唱民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有感于突出晚会的特色,又找了三四十位大内侍卫排练少林武术,借了江凌玉身边的两个机灵的小太监表演大变活人,以及空中飞鸽;余下诸如小品相声之类的曲艺节目,则靠大家伙合力推荐,平常谁爱逗笑的谁爱出风头的,都可以报名参与到节目中来。
很快的,演员表就确定下来,出席人员的帖子业已发了出去。总之,第一次彩排的时候,就明显的看出来整场晚会规模浩大,出场人物众多,长铺的红地毯上明星云集,珠光闪耀,可谓是虢国史书上历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中秋节了。
虢明胭整晚整晚的看我忙活来忙活去,只得笑着跟在我后头收捡散落一地的作废台词卡,也不再左亲右亲的打搅得我不得安生。江凌玉也看在我昼夜不辞劳苦的份上,主动向太后说明了情况,免去了我晨昏定省的规矩。
九月第一个日子来临的时候,被我找来彩排的人马已经累得人仰马翻,就连扮演嘉宾的太后娘娘与江凌玉都面露疲惫之色,我正着急如何改良晚会方案,虢明胭就招我前去他的寝宫,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宁国使团的人马已经到了名都城外了,要不了五时三刻就会抵达皇宫。
我在屋里子坐立难安,不停地踱来踱去,猜测着谁会是访亲的那个人,琢磨第一句问候语该是什么。
howdoyoudo?不行,太国际化不亲切!
今天天气不错嘛?也不行,太随意不够庄重!
早上吃的什么?更不行了,太乡土不够时尚!
最近好吗?嗯,这个还不错,亲切中满含随意,乡土中不缺时尚,果然是一句百用百顺的问候语啊!
心理身体全都准备好了,外头的常总管执着麈尾颠着小步进来,叩拜道:“皇上,宁国使节宫门外头求见。”
虢明胭整理了一下玄衣深裾的朝服,朝我伸出手道:“走吧,你不是很想见他们吗?”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颤抖着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仰面问道:“你知道来的是谁吗?”
虢明胭转过头,一面吩咐起驾,一面摇摇头故作不知。我撇撇嘴,只好带着一颗好奇的心脏跟虢明胭坐上玉辇朝宫门赶去。
一路上鲜花夹道,彩旗飘扬,看的我是心潮起伏几度不能回落,这阵势就连中美会晤时摆的谱也比不上啊,亏得当时生产不出飞机坦克来,否则肯定也要拉出来迎接贵宾了。
朱漆大门轰轰然打开,门外头也是一片人山人海的喜庆之色,彩旗并不比门里头少多少,而且宁国还很给力的带了一队管弦乐合奏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家虢国还没开始表示欢迎呢,他们就自个儿先热乎上了。不得不说,这么馊的主意除了爱好气派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大长公主,其他人是想不出来的了。
扒拉着虢明胭的胳膊,我言辞肯定的自己报出答案:“来人是大长公主殿下。”
“回答正确。”虢明胭非常配合的轻轻鼓掌,小声欢呼雀跃。
我被他脱离成年思维的超龄儿童举动汗了一把,默默坐好,不敢再乱发表言论。
虢明胭先行一步出了玉辇,两边山呼万岁的声音阵阵传递到耳边,我偷偷从帘子闪开的缝隙往外看去,但见宁国排头站了四个青衣冠发的使节,手执代表宁国象征的鹤头权杖,侧面看去似乎正与虢明胭相谈甚欢。
我只从体型上大致判断出两个人来,一个苗条瘦高的确定是大长公主无疑,另一个站在大长公主身侧,拽得二五八万似的,除了纪大学士不作他想,至于另外两个是谁我倒看不大清楚了。
脖子都快伸出窗外了,冷不丁一旁随行的侍卫掀开帘子,说是皇上有请。我压抑住即将见到家乡父老的激动心情,敛裾从玉辇里钻出来。对面乌压压的人群齐刷刷看过来,个个满怀喜悦。
我这才看清楚,另外两个青衣使节,一个是我大哥莲长生,另外一个则是一年不见越加铁面的尉迟侍卫。
不过大哥怀里抱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啊?如果没看错的话,貌似好像大概是襁褓婴儿吧,难道大哥你与大长公主两口子把访亲当成合家出游了么,为什么千里迢迢还要折磨那么小的孩子跟着奔波过来啊?还有,大哥你的形象是定位在与父亲同级别的角色上的好不,你该是严素的不苟言笑的,才符合剧本对你的人物设置啊,为什么你现在笑的这么慈祥,浑身上下还泛着爱的光芒呢?
见我目光有些呆滞,虢明胭一面笑着摆手与众人示意,一面嘴里小声的说:“怎么,见到他们你不是该很高兴吗?”
“我怕等一下太高兴了你接受不了。”
甩了甩袖子,我朝着大哥他们所在的方向,一边挪着小步一边轻声回答虢明胭的提问。
远远地宁冰焰的玉臂就挥动了起来,口中高喊着:“花生,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大嫂,你嫁给大哥为人妻为人母之后,那股子爽朗劲儿还是一点没改变么。
默默为大哥哀叹一声,我站住张开手,看着宁冰焰飞奔过来,一把将我抱住,言语哽咽:“花生,我们很想你。”
我被她冲过来的力道带的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才回手环抱住她:“嗯,我看出来了。”
宁冰焰破涕为笑,趴在我的肩头说:“你好像长高了一些呢,也瘦了一些。”
我鼻子微微发酸,只轻轻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听她唠叨的说着,来时想好的问候语早不知忘到了哪里。
“还有面色也不太好,在虢国他们对你不好吗?”
“他们对我......很好。”
“来这之后,有没有生病,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都很好。”
“那有没有被家暴,被抽打,被上刑?”
“嫂嫂,你这语气我听着怎么像很希望我被家暴被抽打被上刑啊?”
“呃……哦呵呵,本宫怎么会是那种人?”宁冰焰讪笑着从我肩上抬起头,双手捧着我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狠狠在我面颊上掐了一把。
“啊!很痛的啦。”急忙拍掉她的手,我捧着腮瞪她。
宁冰焰却冷哼了一声说:“还知道痛啊?死小子,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给家里写封信,你知道我们日日夜夜在莲府有多担心吗?怕你吃穿用度比不上府里,怕你秉性乖张会受委屈,更怕你小心眼,受了点苦就把我们给忘了。”
“怎么会忘?”我低下头,轻声呢喃一句。
宁冰焰耳朵尖尖的听着我叫屈,只得无奈拍拍我的头说:“本宫把闺女都带来了,走,带你瞧瞧去。长的可漂亮了呢,府里的人都说将来会是赛过本宫和你的大美人。”
这么绝色?我好奇的跟着宁冰焰走到大哥他们面前,少不得已是一番骨肉分离再聚首的感人场面,连尉迟都把铁青的面色换了下去,露着一张笑脸跟我问好。纪大学士数十年不改的脾气,也不指望他能好转了,见面除了装模作样的给我讲几句场面上的官话,就剩下小道消息报社委托他调查的一些八卦新闻了,比如我在皇宫伴驾的日子,与皇后娘娘争宠的心酸历程等等,碍于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古训,我没在表面说什么难听的话,只不过一把将纪大学士推到一边了而已。
大哥含笑把怀里抱着的小家伙递到我面前,活脱脱粉团似的一个小东西,像是腊月里刚端上桌的水晶糕,玲珑剔透。
我小心翼翼伸出手将小婴儿接过来,那小家伙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圆溜溜的睁开,在襁褓里蹬了蹬腿,小小的身子柔若无骨的在我怀里蠕动着,我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个劲儿的叫长生:“大哥,大哥……小娃娃怎么这么软?我会不会弄疼她了?”
长生与公主齐齐笑开,公主伸着一个手指头逗弄着小婴儿,半侧身跟我说道:“哪里那么脆弱?她好像很喜欢你呢,我们抱了她这么久,一路上也没见她醒过几次,独独七弟刚接手抱过去,她就醒了。”
小婴儿被公主逗得咧嘴笑开,更见可爱,我存了欢喜,轻声问公主:“她现在几个月了?有名字吗?”
公主拨着婴儿肥肥的小脸,笑道:“已经三个月了,还没有名字,大伙的意思是等着七弟给取一个呢。”
“哇,竟然给我这么高的待遇?”我笑了笑,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兴了几分恶作剧的念头:“那么,就叫她樱桃小丸子吧。”
公主逗弄婴儿手指蓦地的停住,斜着眼瞅著我说:“这么长的名字你喊起来不累么?”
我忍不住坏笑:“那你说,是叫她樱桃好呢,还是叫她小丸子好呢?”
公主白了我一眼说:“当然是叫樱桃咯。”
大哥在一旁插了一句说:“小名叫樱桃可以,如果是入家谱的话,还需再起一个名字。”
我偏过头只望着长生笑:“那就叫绻绻啊,缱绻缠绵的绻。”
公主羞红了脸,偷偷在下面用手掐了我一把,我忍住疼瞪她,什么女人啊这是,我怀里还抱着她闺女呢。
虢明胭不知何时站到我后面,也伸了手去逗弄着婴儿,笑道:“莲绻绻,倒也是个好名字,很适合女孩儿家。”
于是,小侄女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莲家第七代嫡传长女莲绻绻,幼名樱桃。因着她出生的时刻,恰是虢宁联军攻破大郅边防琉璃城的时候,诞生之日就被宁秋水赐了琉璃翁主的爵位,赏地千亩,食禄百石,真可谓是衔着金钥匙生的。
一番寒暄过后,虢明胭自是邀请使节前往宫中休息,并吩咐设宴欢迎。
我抱着绻绻几度不愿撒手还给长生,虢明胭同我一处坐在玉辇里,伸出去逗弄婴儿的手不提防被她含在口中,惹得他连笑阵阵,直说酥麻得很。一时起了兴致,就从我怀里将樱桃抱了过去玩耍。
怀里刹那一轻,我笑着看此刻如顽童的虢明胭,心底慢慢涌起一股暖流,倘或他与江凌玉有了孩子,也会是个很好的父亲吧?
眼角的余光望向被风吹起的帘子,外头大哥纪大学士与公主坐在朱蓬华盖车里与我们并肩起行,一袭青衫落拓的尉迟,则驾马行进在玉辇之侧,眉目硬挺,气质高华,竟有几分他主子的身影,只是不知他们主仆向来形影不离,此刻怎么会单派了他来。
我闪神片刻,再回神却正听着虢明胭问我:“你看看,这小娃娃是不是有几分你的样子?”
我屏息凝神细瞅了几眼,明明年纪尚小,哪里看得出像与不像,便诚实的摇摇头说:“倒是没觉得。”
虢明胭笑道:“你看自己哪里有我看你的时间多?一时半刻你也打量不出来,然而我是真觉得像,尤其是这眼睛和眉毛,特别的像,眉如墨画,目似点漆,你就是这副模样。”
我怔忡片刻,被他那一句‘你看自己哪有我看你的时间多’唬住,这个人当真是诚心诚意的对待我?无关我的身世、我的貌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