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门酒店,餐厅。
高朋满座。
诸风走进去的时候,脸上若有所思,等看见眼前的一干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在想什么?
看着诸风走进来,餐厅里一大半的人都脸带惊讶,没想到佟老爷晚年重逢的儿子,竟然是他。
他当然就是诸风。
那说话如破锣般的声音的人,是涉水乡代表曾智勇,明明昨天才在旅店见过面,现在却像刚认识一样,脸上带着笑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二少爷果然一表人材,跟佟老爷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诸风也像以前没见过他似的,含笑点头,另一名铜锣乡的代表,名叫麻甲欢,年龄与佟老爷相仿,接过话说:“就是呀,不用佟老爷介绍,我就像看见年轻时的佟老爷一样。”
诸人绝口不提昨天的窘事,诸风当然也不会提,他的心思飘得更远,别人很难猜得出他的想法。
想法是自己对付事情的打算,他不说出来,谁又能想得到?
满堂的乡民代表有二十多人,他们前来拜会佟老爷,本来是为下午开会的事,这时恰巧遇上了喜事,相继过来致意道贺,餐厅内一时间“恭喜”声不断。
乡里人大都质朴善良,诸风昨天在旅店制止恶行,让人徒增好感,如今方知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他们一家子的事,以喜剧收场,人人都是喜笑颜开,合不拢嘴。
佟老爷看着这幅场景,满脸的皱纹笑得更深了,他或许是欣慰于诸风初来乍到,就能和众人打成一片,或许是另有所思。
佟老爷和诸风初为父子,各自的想法却大相径庭。
佟老爷笑笑,对众人说:“赶明儿归宗认祖祭典的筵席,各位可要早到。”
“一定的,一定的……”
众乡民满口应承,餐厅内道贺声不断,一片喜气洋洋,佟老爷存着心事,朝诸风问:“你是先随巴岩回大蒲乡呢,还是等我开完会一起回去?”
诸风摇头:“都不是。”
“你不想去大蒲乡?”
“不是。”
“那为什么不去?”
“大蒲乡要去,但现在要做的事,比去大蒲乡更重要。”
“什么事?”
“陪阿爸你去开‘缉凶大会’。”
诸风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坦然,就好像这是他份内的事情一样。
这不是他份内的事情,但他必须去做,“四十四惨案”在即,只有他知道,但他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没办法避开这件惨案。
最要命的是,他无法将事情的结果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也没人肯相信。
只有去参加“缉凶大会”,才有可能探知事件的真相,凶手是谁?目的是什么?不一定能找到答案,但不去开会,则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诸风一言既出,厅里一阵赞叹之声,在众人眼中,诸风为父分忧,活脱脱一个父慈子孝的真实样例,佟老爷更是满心欢喜,儿子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长脸,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舒心气畅。
于是把心事丢开一边,佟老爷笑呵呵地对众人说:“诸位也别来回跑了,中午赏脸在这吃餐便饭,我们下午一起去开会也方便。”
主人主动请客,乡民们自然客随主便,口中连称“叨扰”,也就是吃定这一餐的意思,一时间餐厅内众口纷纭盛赞不已。
“佟老爷好福气呀!有二少爷帮衬着,什么烦恼也没了。”
“二少爷是人中龙凤,青出于蓝,日后必有大作为!”
“那不,依我看,目前这件棘手的事,说不定就得让二少爷来,才能解开。”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事折腾了好几个月了,连点头绪也没有,要是能把事情给了了,大伙儿都能睡个安稳觉……”
午后,风和日丽。
贝贡镇政府大院。
天气很好,来开会的人心情也很愉快,虽然开这个会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有句话说,会无好会,不如不去。但是既然来了,就不妨将自己的心情放轻松些,愉快些。
各乡的乡民代表都是这么想,何况刚在福临门酒店叨扰了一顿免费大餐,心情确实很放松也很愉快。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无法保持下去。
因为“獒狗”。
“獒狗”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的绰号就叫“獒狗”,真实姓名反而没人提了,因为大家觉得这个绰号很贴切,“獒狗”就像一条狗。
其实他们都错了,“獒狗”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人,本身的职务说出来也很光彩,是镇政府的保安队长。
切!看大门的。
这么想就不对了,一个单位是否威势十足,往往就从看大门的保安身上体现出来,何况是保安队长。
“獒狗”派头很大,他架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提着一根棍非棍、棒非棒的长条管状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要被他在身上戳几下。
因为他坐的椅子,就摆在大会堂的门口,这么做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每一个来开会的人都要经过他的搜身。
“兜里藏着啥?”獒狗一声吆喝。
“香、香烟,还有一个打火机。”被搜查的乡民代表哆嗦着说。
“什么牌子的香烟?”
“没、没牌子,自家卷的烟丝。”乡民代表有些羞赧。
“乡巴佬!”獒狗骂骂咧咧地很不满意,“来开会也不懂得买包好烟,过去那边的桌子,兜里还有什么,都掏出来!”
那边的桌子,上面摆了一堆杂物,有七、八包烟,三、两个样式好看的打火机,最奇怪的是还有一条文胸,来开会的并没有女人,倒搜出这么一条玩意儿,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看起来搜身的收获不错。
能进入镇政府大院的,都是十里八乡的代表,这些人在各自的乡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却要看守门口的“獒狗”的脸色,心情当然愉快不起来。
甚至连佟老爷也要排在队列里,一步一挪地随人流等待搜查,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看着门口咋咋呼呼的嘴脸,心下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时有人越众而出。
众人看着他步履轻盈地走上台阶,直接插在队列的最前头,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这个人大家都认得,昨晚就是他出头惩戒恶行。
獒狗也不反对,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衣着时尚,能榨出的油水自然也多。
“兜里都有什么?”獒狗斜着眼,例行公事一声问。
年轻人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黄鹤楼”香烟,獒狗的眼睛马上直了,“黄鹤楼”在本地的零售价贵达三十美元一盒,吸上一根,等于烧掉了普通牌子三、四盒烟。
獒狗咽口唾沫,喉咙里有些干渴,眼巴巴地盯着年轻人的手,他果然抽出一根烟来。
当!
用来点火的是STDupont都彭打火机,獒狗虽然认不出品牌,也知道一只这样名贵打火机的价格,能抵他足足半年的薪水。
香气弥漫,獒狗抽抽鼻子,香烟叨在年轻人的嘴唇边。
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千美元的大钞,獒狗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两千美元还不是全部,因为这年轻人中午时从中取出一千美元,打赏给他的手下。
他当然就是诸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