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下午,没到三点,将近三点。
镇政府大院内,大会堂门外。
人很多,说话的很少,视线很集中,都在诸风的手上。
两千美元是大数目,獒狗几乎想伸手抢过来,虽然抢钱的事他干过不少,但眼下不着急,沉住气,在这里他说了算,这些钱迟早会溜进自己口袋里。
诸风却把钱收了起来,问他:“你是保安?”
“错!”
“哦?”
“我不是普通的保安,我是保安队长!”
“失敬,失敬!”
“你知道就好了,别看你们是镇长请来开会的,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獒狗先声夺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喝斥,他这么做是有道理的,要让别人畏服,首先必须盛气凌人,否则谁会向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卑膝纳贡?
诸风居然同意:“想进去开会,首先要过你这一关。”
獒狗鼻子里“哼”一声:“那当然。”
诸风说:“如果你不放行,谁也别想进去。”
獒狗说:“那还用说。”
诸风说:“你有这么大的权力,赚些外快只是小意思,肯收乡民们的东西,已经很给面子了。”
獒狗说:“讲白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这人一向好说话,不过要是给脸不要脸,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还会吃苦头?”诸风似乎有些吃惊。
“不知道了吧?”獒狗得意洋洋地说,“挨打算是轻的,而且打得像条狗一样,想投诉都没门!”
“这么厉害?”
“你以为!”
诸风叹口气:“看来还是花钱买平安比较好。”
“聪明点的都会做,”獒狗见他上道了,更添上一把火,“要是不识相,心疼几个小钱,惹恼了老子,当场就要他好看!”
诸风问:“真有不识相的人?”
獒狗说:“相信没有了,认敢这么大胆!”
诸风说:“也不一定。”
獒狗问:“不一定?”
诸风说:“我知道有一个人胆量很大,也不识相。”
獒狗问:“这人是谁?”
诸风说:“这人就是我。”
诸风语气轻松,獒狗瞪起眼珠,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好哇,倒敢来消遣老子!”
其实他早该省悟过来,诸风的高价烟,衔在嘴边一抖一抖的,也没请他抽上一根,两千美元的大钞,晃一晃就收进口袋里,围观的乡民代表个个眼中含笑,不是特意来消遣他,又是什么?
獒狗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他猛然站起身,抓着竹管就要劈头劈脸地打过来,诸风早撤步到三米开外,以防被狗冷不丁地咬上一口。
这里是大会堂前走廊上的开阔地,打架的好场所,围观者众,泾渭分明各站各队,五、六个保安为队长摇旗呐喊,五、六十个乡民代表为诸风加油助威,喧嚣尘上。
这一架若是不打,就太对不起观众了。
诸风,年方二十,却是两世为人,曾经的帮会老大,刀里来,血里去,昨天刚刚创下未出拳撞碎巴越昌丘下巴的记录,战斗能量值一千八百整。
獒狗,时年三十一岁,保安队长,长年横行于镇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拳打幼儿园,脚踢孤老院,未尝败绩,战斗能量值二百五十齐头。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
这只是一场拳拳到肉的殴打!
獒狗手持竹管,连摆几个架式,赢得稀稀落落的几声喝彩,兀自不尽兴,准备再来一个高难度的“大鹏展翅”式,力图在发起攻击前威慑对手。
诸风居然还在抽烟!
就算看马戏表演,也该腾出两只手来拍掌,獒狗卖力地上窜下跳,这浸淫了十几年的表演功力,不是马戏团里区区一只狗熊可以比拟的。
獒狗成功亮出了招式,的确是高难度的“大鹏展翅”,这一刻,他幻化成形摄人心魄,已经不是一条狗,而是插上翅膀跃跃欲试跳得高走得快的狗,简称“走狗”。
诸风中指一弹。
烟头带着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正巧弹在獒狗的脸上,他抽筋似的全身一哆嗦,绝妙的武功招式竟在无意间被破解,站得近的人还听到他的脸上发出“哧”的一声轻响,估计烧着了几根狗毛。
诸风出拳了!
没有人看过他出拳,即便是昨晚在旅店的乡民,也只是看见他抬了抬腿,就撞碎了对手的下巴,而他一旦出拳,力量和速度恐怕都将达到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地步。
嘭!
诸风这一拳打在獒狗的脸上,的的确确是打在他的脸上,速度相当快,但是力量却不大,让围观的乡民微觉失望。
獒狗满脸横肉挨上一拳,疼是挺疼,但不会就此丧失战斗力,他扔掉中看不中用的竹管,蓄势还击。
嘭!
又一拳打在脸上,还是獒狗的脸上,只不过刚才出右拳打的是左脸,现在打出左拳打的是右脸,同样速度快而力量不大,还可以承受。
嘭!
嘭!嘭!
嘭!嘭!嘭……
诸风的组合拳接二连三地命中,獒狗拼尽全力招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战术指导思想不可谓不明确,而对方的拳头像长了眼睛,偏偏往他脸上肉多的地方招呼。
一拳、两拳……
三拳、四拳……
五拳、六拳……
獒狗不幸地成为人肉沙袋,或者说狗肉沙袋也行,作用是提供给诸风练拳,这一点,连围观的乡民也看明白了。
谁见过有人被打得像条狗一样?獒狗就是。
他说过要让不识相的人当场好看,却不知道,这句话放在他身上也同样适用。
獒狗的狗脸很快肿得像猪脸那么大,眼睛却挤成一条细缝,虽然诸风已经收了力慢慢打,但他的两腿还是逐渐发软,因为力气都集中到脸上挨拳头去了。
“嗷!”
沙袋也有不经打倒下的时候,实在令人叹息。
没人数得过来,究竟诸风打出了多少拳,只听见拳拳到肉的闷响,围观的人连气都透不过来,就更别说是獒狗了。
他蹲下身去,很快又顺势双膝跪倒,两只手抱着头,口中呜咽着:“别打了,别打了……”
当战斗能量值高达一千八百的人碰上二百五的对手时,结果不言而喻。
诸风一方大获全胜。
乡民代表们已经在欢呼,有人在鼓掌,有人高声叫“打得好”,有人撸高袖子,也想过来亲身体验一番。
几个保安面如土色,这样冷静殴打对手的人,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至于上前来为队长报仇的心思,可以在肚子里详细规划,付诸行动就大可不必了。
獒狗蜷缩成一团匍伏在地,诸风如果朝他皮糙肉厚的肥臀上踹上一脚,可以让他“骨碌碌”地直滚到台阶下,赢得个满堂喝彩,但诸风只是抖抖双臂做放松,没有痛打落水狗。
打狗要看主人面,獒狗虽然是只疯狗,见人就咬,但他也是有主人的。
打狗不是目的,打狗只是一个过程,一种途径,打狗看主人的面色,或许才是打狗的目的。
狗也打过了,主人哪有不露面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