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要及时,绝不能错过。
为何董去来偏要错过呢?
也许他觉得有吴俊比在,这次杀秦强已很难在得手了。
他的瞳孔已在收缩,他的心里是否已后悔带吴俊比来。
只见他的脚下忽地定住,将目光转向秦强道:“秦堂主,我今天不杀你,不过你的那些兄弟我就无法保证了!”
秦强扬起头来瞪着血红的眼,咬牙切齿地恨恨地道:“董去来,我要杀了你!”
董去来浅笑着,极其淡定地道:“秦堂主,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
秦强咬了咬牙,看了眼吴俊比蜡黄的脸,道:“吴兄,董去来废了你的内力?”
吴俊比轻摆了摆手道:“无妨,你不必挂碍我,还是赶紧带她走吧,她现在的气色实在是不太好,你出去后赶紧给她找个大夫吧。”
董去来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秦堂主,你现在都已是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来顾别人的生死呀。”
秦强不再多言,一把抱起了羽碟,纵身一跃,已跳到一楼的厅中。
只听头上董去来喝道:“秦强逃了,抓活的!”
他的话一出,门立刻被推开,兴隆镖局的人马持着箭冲了进来,将秦强团团围住。
秦强脸一冷,临危不惧,将羽碟凌空一抛,羽碟便凄美地飞起来,秦强自己和那些人厮杀起来,杀出条血路来。
他又凌空跃起,伸手接住羽碟。
羽碟因失血过多,脸已灰白。
她轻轻发出声闷哼,如一片惨败的落叶,落入秦强的怀里,秦强二话不说,纵身窜出,已是无人敢拦。
此刻知音也站起身来,收了董去来的赏钱后告辞离去。
门外兴隆镖局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倒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地呻吟着。
直到秦强的身影儿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吴俊比才终于撑不住,倒退到椅子上,昏死了过去。
董去来脸色阴沉着,一挥手,已有两人上楼,架起昏迷的吴俊比,跟随着董去来上了马车,返回到了兴隆镖局。
一回到兴隆镖局,董去来便下令封锁了青色别院,不准任何人进入打扰,违令者,格杀勿论!
兴隆镖局里没有人敢违抗董去来的命令,但是他们都已感到此时的董去来像是一只发怒的威武,浑身上下都裹着团杀气。
他现在无需动手,单凭这股子杀气就可以将人置于死地。
他们都不禁为身后跟着拖进的那个人感到惋惜,知道他今晚就要倒霉了,悄悄地掩起门来,贴耳上去,里面一片死静。
死静有时往往代表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董去来冷着面,盛了瓢水全部浇在了床上的人的脸上。
床上人微微打了个鼻响,眼皮微微动起,吃力了许久方张开。
一张开,他倒是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张开过。
因为首先呈现出来的依旧是那张带着怒意,铁青的脸,紧跟着是啪地甩手一掌,吴俊比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指红印。
是那么地突兀,就像是白雪中突然冒出枝冷艳的梅花。
最后响起的是董去来了冰冷切肤的声音:“你还真是有本事,竟然敢阻止我杀秦强,把我都给唬住了,看样子你脚上的那副脚铐根本就是如同虚设!”
“你错了!”吴俊比淡淡道:“你这是不可理喻的迁怒,你根本就不想杀秦强,否则他今天就不会轻易地逃脱了。我出手不过是适时给你个台阶下而已。”
董去来冷哼了声,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人那双清澈不染尘埃的眼竟能够洞察一切,连他的心思都能够一眼看穿,当今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他。
董去来觉得自己在此人的面前根本就好像没有穿衣服般,赤裸裸地被他尽收眼底。
他是又羞又恼。
他恨不能立刻将这双眼给挖出来,但他知道不能这么办。
杀一个吴俊比固然易如反掌,但是若是让他生不如死,岂不是比让他死更加地快哉!
既然他说得如此地光明堂皇,那么就按照他所说的想下去好了。
于是董去来道:“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故意引秦强来长安居,又故意安排羽碟为他一舞。目的就是为了搅乱他的心,他的气势已短,杀气已竭,我本可以出手的,而且一出手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可是我没有啊。”
吴俊比叹道:“你的确没有。一口咬死猎物不好玩,猫耍耗子才好玩。”
董去来仰起头瞧着他道:“看样子你倒是很懂我的心思,我确实是要耍一耍秦强这只耗子。”
“可惜”他也忽然叹道。
吴俊比替他接道:“可惜秦强不是耗子,而是只狮子。耗子,猫可耍,狮子,猫却耍不得。”
董去来道:“可是狮子已老。”
吴俊比打断他的话道:“狮子已老,雄风仍在,所以你还不能动他!”
董去来盯了他良久,就像是直到今天才看清这个人。
忽然他笑了。
他这一笑就如同冰封的山峦渐渐地融化一样,让人有种终于见到日头的感觉。
没有人见过董去来笑,他平日里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那不过是在掩饰着他内心的脆弱而已。
吴俊比这是第二次见到董去来的笑,这种笑让他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原来他也会笑,物总是以稀为贵的,所以董去来的笑也总是格外的珍贵,吴俊比已悄悄地将他的笑永远封在脑海的深处。
因为他有种预感,而且是种很可怕的预感,不久的将来,他和董去来必有一战,这一战是生死的一战,也终是故事的结局。
尽管这一战并不是他所乐见的,但是他的命运中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地塞入那些稀奇古怪、身不由己、惊心动魄的事件来,所以吴俊比无法选择,他也只是个人只能按照命运的轨迹走下去,直到他的生命的终结。
吴俊比暗自叹息着,这时外面的小院有了响动。
董去来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竟然手忙脚乱地将吴俊比给藏入了内室里,又胡乱地在他的身上盖了些被子,这才定了定神后,整了整有些凌乱的青衣袍,悄然关好门,负背着双手,大步走了出去。
吴俊比虽然不能动,但是眼珠子还能够转动,所以董去来所做的一切自然而然逃不脱他的双眼,他不觉有些好笑。
他忽然觉得董去来还是虽然平日里总是板着个脸,但是居然也有可爱心虚的一面,他方才的样子就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孩子,生怕被家长发现,急于要毁掉证据,而现在他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酷,冷静,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地深奥呢?
董去来坐在青色软榻上,慢慢地给他自己斟一杯酒,每当夜深人静,酒醉微醺的时候,他总是会这样做。
因为这个时候往往是他享受一天成果的时候。
不管何时付出,总是有回报的时候,董去来无疑已到了这种时候。
他饮下青晶杯中的波斯葡萄美酒后,感到很惬意,也很满足,人生能够如此地享受,其实也是种特有的幸福。
忽然间他侧过头,平和的目光又凌厉起来,不停地闪动着夺人的杀气。
而他的人已迅速起身,狠狠地瞪向门口,面上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的可怕,忽用力地捏住手中杯子,头转向与手一个方向,厉声地喝道:“进来!”
这时只能吱嘎一声,一人已推门而入,微微躬身道:“董爷!”
董去来并没有坐回软榻之上,而是矗立于榻前,见到面前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由得是目光闪烁着道:“林使!”
林使垂首道:“是!”
董去来声音冰冷,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的!”
林使还是一副不咸不淡地答道:“弟子知道,可是弟子不能不来!”
董去来瞧着他,动容道:“为什么?”
林使道:“前几日董玉已将弟子拨到他的属下由他直接指挥了,所以不管他要弟子做些什么弟子都不敢抗命!”
听到此处,董去来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是董玉让你来的?”
“是”林使依旧垂着首,始终未曾抬起,但是口中还是答着“替他来说句话!”
“替他说话?”董去来感到很奇怪,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你要替他说话?”
“因为他已经死了!”
林使的回答简单而有力,此刻他已经很成功地抓住了董去来的好奇心,而好奇心往往能害死猫!
可是林使知道董去来不是猫,他是只狐狸,一只当今世上最狡猾的青狐狸,他的才智,他的聪慧已是当今世上无人能及的,所以要对付他,扳倒他,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林使有这个信心,他相信董去来接下来会一步步地走进董玉为他精心设计的套里。
只见董去来盯着他,问道:“如果他不死,你就不会来?”
“是的。”林使淡淡地答着“如果他还活着,就算把弟子抛下油锅,也不会把他说的那些话泄露一字!”
董去来接道:“所以他要你等他死了之后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