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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麻怀西的间谍生涯

乌家不大。

在怀西的想象中,一个要让雪老大这样费尽心机接近的敌人,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他的家不应该只有这么小。

一所房子三五间,院子里放了马车就没什么空地,又偏僻,前后左右不见人烟。

怀西正这么想的时候,乌管家带她下了马车,往山上去。走一段长长的石阶,第一次走怀西都有点喘。那时怀西才知道,真正的乌家在半山腰,因为马车没办法上来,所以山下那所房子是给管出行的下人住的。

很普通的院门,不精致也不大气,墙头上长满青草,一株藤蔓爬到院门的木栏上,乌管家推门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弄伤了它。

透过木栏,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花草生长得异常茂盛。

回廊的建筑格局倒和突木家有点像——虽然规模远远不及——都是一尘不染的木制,檐下挂着风铃。这里的风铃更加轻盈细小,不仔细听,简直听不出来。

非常非常的安静。

有鸟在檐下筑窝,有蝴蝶从花朵上飞上。

在暮春阳光的照耀下,这里像一座桃源。

怀西站在廊上吸了长长的一口气,空气非常清新。草木间有淡白的雾一样的东西,那是蛊。

走过回廊,经过厅堂,迎面一道拱门,进了这扇门,才隐隐听到人声,几个女孩子在树下做针线,见了乌管家都垂手起立。乌管家把怀西介绍给她们,管家让她们替怀西安排床位,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

几个女孩子带着她继续看了厢房和厨房。告诉她书房最好不要常去,那是管家和管事们的地方。说着,穿过最后一扇门,就看到了一大片湖泊。

非常非常清澈的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像一面镜子。一条鱼冒出来吐了个水花,又钻下去。那一点涟漪一直扩散开来。

湖对面种着柳树,隐隐掩着几间房屋。白墙灰瓦,像水墨画一样。

“那是主人的屋子。”一个女孩子说。

“这里的房子好奇怪,都是隔着这么远建的。”怀西随口说,说完蓦然觉得有问题,眼睛大了起来,“难、难道说这半山、这湖,都是你们家的?”

“这整座山都是啊。”女孩子掩嘴笑,“不过不能说‘你们家’,这些都是主人的。”

啊,她太小瞧雪老大的敌人了。和雪老大把房子盖得大片大片的风格不同,这里的主人更像传说中的顶级有钱人:买几十万平方米的地皮,只盖几百平方米的小木屋。花草树木,山石湖泊,甚至连那片天空,都是私人所有。

乌管家又加强“培训”她二十多天,才带她坐小舟到湖对面。

“我交代你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

这是实话。乌管家交代的主人的一些生活习惯,怀西在雪老大那边已经听过一遍了。

小舟划过湖面,蓝天白云在水面轻轻波动。如果身上没有任务,而只是单纯地在这里工作多好!

呜,她一定很容易叛变。

但是她不能对不起雪老大。不是雪老大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惨成什么样。

船很快靠岸了。屋子仍然是木制,盖在基柱之上。到了这边才知道湖泊的形状是不规则的,长长的走廊横过一片水面。

“坐在这里就可以伸个线出去钓鱼吧?”怀西想。

两人在阶前脱了鞋上去。这感觉很像日本或者韩国。地板异常的干净,转角处,一个人在那儿慢慢擦地。

“墨少爷,”乌管家行礼,“这是新来的下人,叫怀西。”

是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子,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擦地。那两只眼睛大而乌黑,漂亮得像SD娃娃。

乌管家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一面叮咛:“墨少爷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被人打扰,你要记得。”

哪知才说他不说话,他就说话了:“爹在睡觉。”声音细细的,像蚊子。

老爷睡觉是不能被打扰的,乌管家只好把怀西留下来,让她自己到时去见。一尘不染的游廊里只剩她和墨少爷,她在他面前蹲下,“我帮你擦吧?”

“烂人。”

怀西一时不相信的耳朵。小小年纪的墨少爷脸上没什么表情,大眼睛幽幽的,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嘴里又冒出一句:“烂人不要和我说话。”

明白无误的,这是在骂她。怀西心里“靠”了一声,我本来还觉得你这么小年纪又是个少爷还这么爱劳动,以为你是个小可爱来着!不过她怎么着也不能和小主子掐架,那会影响前途的。虽然是第一天来到这幢屋子,但这里面的地形与布局乌管家早已经口述过许多遍,她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地找到木盆和抹布,就趴在廊上从湖里提水上来。

墨少爷一直安静地擦地,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但大眼睛里却露出鄙夷来。

——这里的地烂人是擦不干净的。

怀西埋头干活。这里的地板非常干净,天天被擦得透亮。如果每天都是这小孩擦的话,那可是蛮辛苦的。污渍不多,但擦起来很费力。

那是一点霉渍样的东西,附在地板缝里。抹布不够用,她找了根小枝伸进去划,霉渍掉下去。

“你看得见?”对面的毒舌小孩忽然问。

“啊,啥?”

墨少爷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你是烂人还是蛊人?”

“我是‘人’!”怀西用力地说。

“烂人怎么可能看得见霉蛊?”

原来他嘴里的“烂人”是泛指“人”?尽管她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不长,接触的蛊人也不多,不过蛊人在人面前确实高高在上的说。虽然仍旧没有适应,但怀西决定原谅这小子——毕竟什么样的环境出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霉蛊,我只看到霉斑。”她打量了一下四处地形,“这里到处是水,花草树木又多,再加上已经快进霉天了,木板确实容易发霉。”

霉斑怎么可能长在上过漆的木板上?笨。可见她确实很烂。但这么烂的人为什么能看见?

他继续着手上的活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长得又不好看,脑瓜又不聪明,为什么她可以看见霉蛊?

不甘心,这里的地都是他来擦的!一个烂人凭什么来****的活?他扔下抹布,对着怀西眨眨眼。

大眼睛忽闪忽闪眨起来好漂亮,怀西以为他在向自己示好,正要咧出个笑容来,忽然瞧见一团黑雾从水面慢慢升起来,在半空翻转扭曲,向自己飞来。

虽然不知这是什么名堂,但是非常明显,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小子大概从水里召唤了什么蛊。

“哇呀呀……”怀西扔了抹布夺路而逃。

“哼哼。”墨少爷小小得意。可是,她真的可以看见蛊呢!好奇怪哦。他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有点出神,没有注意到黑雾失去了原来的目标物后,在廊上盘旋了一阵子,就对着他俯冲下来。

“啊——”跑路中的怀西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尖叫,“死开!”

难道这是催蛊的咒语?天哪,她跑得更快了,这座水榭不大,她很快跑到了尽头,看见一扇门就扑了进去,“哐”地关上门。

“蛇蝎小孩啊蛇蝎小孩!”怀西怨念,“房子里养了这么个小恶魔,招工条件居然还这么高,我靠……”“靠”完一声之后,后脑勺头发忽然竖起几根,凉凉的。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有这项异能,凡是有人想从后面偷袭她,她的后脑勺就会提前警示她。戴年年说“这是野兽的本能”,后来叔叔给了她更精准的答案——

“你的体内流着蛊师的血呢,我可爱的小侄女。”麻妲吉说,“对于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危险,你的身体会有本能的反应。”

现在,她的身体感觉到,危险来了。

危险的感觉是一丝凉意爬进心底,她不知道怎么办,唯一知道的是不能再待在这个位置,她猫腰再一滚。

一团淡淡的白色烟雾,无声地停在她刚刚站在的地方。

怀西惊魂未定,“什、什么人?”

“这话应该我问才是。”

懒洋洋的声音从黑暗中透出来,有什么东西莹莹一闪,是一株发着柔光的草。这草怀西在中古城突木家见过,在出城的路上,大府人家的院子里也见过。这是蛊人贵族才能使用的云莹草。

随着这团柔光亮起,屋子里的景象显现在怀西眼前。说话的人倚在床榻上,下半身还在锦被里,露出来的上身穿雪白的里衣,襟口微微松开,长发披在襟前,看着她似笑非笑。一双眼睛水深似海,她看不到边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乌如为我找的新侍女吧?”

怀西的舌头顿时打了好几个结,“你……你、你你就是乌休?”险些咬到舌头,“啊,不不,您是乌爷?”还是不对,“主、主人?”

“怎么叫都行。”他懒洋洋地说,“我要起床了。”

“哦,好。”怀西下意识地出门避开让他穿衣服。但雪老大和乌管家的双重教导总算没有白费,在她的手已经摸上了门闩的时候猛然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服侍他起床了!

怀西哆嗦着把搭在衣架上的外袍给他披上,还好他里面有穿衣服,但还是窘死!

没有人告诉她乌爷这么年轻又该死的这么帅啊!她一直以为被称为“爷”起码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啊!但这个人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八,乌黑的长发,火红的外袍,一双波光潋滟好像可以看到人心底深处的眼睛——好可恶,她最喜欢这样华丽的美男子!

乌休看着他的新侍女脸上快速变幻着种种情绪,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忽然侧了侧耳,“糟,好像小墨有麻烦了。”

门轰然被打开,他飞身掠了出去。

小墨手抱着廊边的柱子,下半身浸在水里,隐隐看得到那儿有一团水雾翻滚,小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他敌不过黑雾的力量,手指一分分离开柱子。

听见风声响,他大叫:“爹!爹!爹!”

乌休飞奔而来,一步也没停,直接跳进水里。黑雾另有目标,于是放弃了小墨,但小墨已经没有力气爬上去。怀西抓住他的肩,用力将他拉上去。她没想到蛊人小孩这么轻,跟一只小猫似的,力道却过了,噔噔噔,倒退三步,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小墨的脑袋正好撞在她胸口,怀西翻了翻白眼,一口气几乎没能喘上来。

而水里,乌休的红衣漂在水面,黑雾将他整个人裹住,想把他往水下拖,他却悠悠然地游向近处的一株睡莲,“算你运气好,我现在没办法治你,可你居然还想吞了我,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黑雾扭曲得更厉害,仿佛正使出浑身力气,僵持了片刻,它终于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慢慢沉入海底。

乌体这才上来,手里还拈着一朵睡莲,他在地上躺着的两人身边蹲下,长头滴着水,黑得像水草一样。

小墨正趴在怀西身上,还没缓过神来,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小脸苍白。怀西则是摔得一口气背过去,想把他推下去却四肢无力。乌休把小墨拉起来,怀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乌休问。

“黑水蛊。”声音细细地答,小墨惊魂犹未定,身子都在颤抖。

“你知道它的厉害吗?”

小墨仍在抖,“我没想到……它连蛊人也会吞。”

“这种活在底里污泥里的东西,最喜欢吞的,恰恰是蛊人。因为吞人它只能果腹,吞蛊人却能吸收蛊人体内的蛊,从而进化自己的修行。”

“叔叔……没告诉过我。”

“我早就叫你别跟他学,对他来说,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蛊具有破坏性。”乌休说着,拍了拍他的头,“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以后少玩这种游戏。”

小墨咬咬唇,瞄了怀西一眼,“她要不跑得那么快,我就不会被黑水鬼吞。”

刚喘上一口气来的怀西险些又晕过去,蛇蝎小孩啊蛇蝎小孩!

好在主人主持正义,“胡说。如果把她吞走了,你换下来的衣服谁洗呢?”

“咚!”怀西的后脑勺磕在地板上。

“咦,她怎么了?”

“大概是不想洗衣服吧。”乌休打了个哈欠,把红衣脱下,随手扔在地上,一把拎起小墨,“走,洗完澡睡一觉。”

当丫环就是要受人奴役的。

这点怀西早有心理准备。

醒来等着她的就是一大盆衣服,她端到湖边开洗——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衣服是可以交到湖对面的人洗的,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现在的她老老实实地自己洗,大红的外袍浸到水里去,这种红湿透了更鲜艳,简直跟血一样,吸了水又相当重,拧开相当费力。太阳虽然已经快下山,但干这种体力活,还是热出一身汗。

好在上天垂怜,她擦汗的时候看到一只倚人蛊。

不知为什么,这里的蛊数量特别多。跟叔叔混的那段日子里,叔叔虽然没有教她蛊术,但耳渲目染,她也认得不少蛊。倚人蛊她最熟,它给她端茶倒水,甚至还会捏背。

这种蛊的特征是喜欢和人亲近。和那些成人形的蛊人不同,气状的蛊有许多都喜欢靠近人生存,它们的养分就是人在不同情绪时散发出来的微能量。倚人蛊的食物是“快乐”和“舒适”。所以它最擅长为人类服务,令人类感到身心愉悦,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食物。

叔叔说大一点儿的倚人蛊甚至能够改变宿主的命运,令宿主心想事成,以制造更多的“快乐”。当然许多故事都教育我们,这种外力改变的命运最终是苦多于乐,但怀西当初盼一只大倚人蛊盼了好久。

大倚人蛊她是没盼到,这只小倚人蛊就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它是一条飘带一样的形状,轻轻地附在一片睡莲的叶子上,停一停,又向她靠近一些,有些怯怯的。

它想靠近她,但又怕她不快。要知道她现在浑身散发着“正在受那奴役苦”的怨念呐。

“过来,过来。”怀西赶忙招呼,“我现在心情好极了啊,快过来!”

它靠近的速度果然加快,怀西心里一喜,就在它绕着她不住飘飞的时候,她把脖子上的蛊玉掏出来,“洗衣服,洗衣服。”

倚人蛊兀自在她头顶飘飞,没有其他动作。

叔叔说只要有这块蛊玉,任何蛊都会听从指令的啊,想当初翁公羽那样的老蛊都吃了它的亏,怎么到这里就失效了?

“去洗衣服去洗衣服去洗衣服去洗衣服……”怀西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念,念力,靠的没准就是念力,“洗衣服洗衣服……”

“白痴。”

倚人蛊仍然没有动静,头顶却飘下这样一个声音。

这声音她认得,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一定没有表情,两只眼睛幽幽的,任谁也想不到这只SD娃娃在动什么念头。

墨少爷就坐在屋顶上,瞧着她拿着块石头碎碎念的蠢样,“以为看得见蛊就能指使蛊吗?别忘了你只个烂人。”

怀西暗地里咬碎一颗牙,倚人蛊感觉到不妙的气息,稍稍飘远,她压住气,“你不是跟你老爹睡觉去了?”

“哼,我才不用睡那么久的觉。”

“你爹都能睡。”

“那是他自找的。”

怀西心头一动,“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墨少爷说着忽然警觉起来,“你问这干什么?”

“这是我的工作啊。”

她没撒谎,这确实是她的工作,雪老大派给她的。

打听有关乌休的任何一切。

没错,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是间谍。金光闪闪。

“你只是给我们使唤的,问这么多干什么?”

这孩子年纪虽小,却不容易对付。

“知道你们的喜好,才好侍候你们啊。”

“哦?”他眨了眨眼,“那你干吗不问我的喜好?”

他一眨眼,怀西就立刻四处看了看,呼,还好,这次没什么东西冒出来。你的喜好是害人啊,蛇蝎小孩!这话她当然没敢说出来,间谍的职业技能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很有职业道德,微笑道:“那么墨少爷喜欢什么?”

他被问倒了。

他喜欢什么?

脸慢慢地憋红,“我喜欢什么要你管?!”他一顿脚,“反正爹喜欢的是我!爹最喜欢我!爹是不会喜欢你们这些烂人的!”

声音还在空气里,人已经消失。

他飞走了。

确实是飞,怀西的眼睛没有花。

他跟突木春生一样,背上忽然生出双翅,像鸟那样,一振之下,掠出好远。

蛊人之间、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唯一差别就是是否具有灵力。飞翔毫无疑问是灵力的一种。

怀西呆呆地看着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小孩是蛊人贵族?他是,那他爹也是了?蛊人贵族对下城的轻视她亲自领教过,这对贵族父子为什么会住到下城来?

她没能愣神太久,水榭尽头的有铃声传来,却是一只倚人蛊摇的,它托着铃一边摇一边走近她,这是主人在召唤。

乌休半躺着等她来更衣。

这次更衣跟上一次不一样。先是里衣,再是中衣,然后是件鲜红外衣。她发现他很喜欢红色,衣橱里的大多是红色。红得像火,红得像血。这件外衣是纱质,轻薄而半透明,底下中衣的白色若隐若现。黑发束起,用一支珊瑚簪固定。

多亏了那两个丫环的栽培,不然她一定没法把他这一身弄妥当。穿好了衣裳,他手一伸,要茶。

于是丫环怀西赶紧去泡茶,他抿了一口,“嗯,还入得口。”

怀西站在他身后翻白眼,她花了那么多工夫还只算入口,想喝更好的专门请个茶博士来啊,她只是个洗衣抹地的丫环。

他忽然问:“你是不是在想,这里有两个主人,为什么却只用你一个下人?”

是啊。她心里默念,不说那个招黑水鬼出来吞人蛇蝎小孩,就老爷您一个人,我顾得了衣裳就顾不了茶了啊,我又没长八只手。

“因为这幢水榭里,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乌休说,声音轻且软,脸上带着笑,但那双光华流转的大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抬了抬手,空中一道淡青色的气进入怀西体内,凉凉的,怀西一个激灵。

“人族里面很少有人看得到蛊呢,你可是个少见的例外。”他说,“知道我放了什么在你身上吗?”

怀西头皮发麻,难道这么快就被揭穿了?难道她将要遭遇逼供?

“不知道。”

他悠悠地喝茶,不提这茬,却问:“你生下来就可以看见蛊?”

“算是吧……”她以前有时会看到,不过当时即使看到她也不知道那是蛊。后来跟叔叔在一起,才知道蛊什么东西,看到的也更多。到了这里,到处都是蛊。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是蛊人国本身就蛊多,还是她看蛊的眼力又精进了,不过……“也许是因为我有蛊玉吧。”

“蛊玉?”

怀西把脖子上的项链摘给他看,“我们那里,有种人的职业叫‘蛊师’,专门管各种各样的蛊。这是我叔叔的,他说有了它无论哪种蛊都可以控制。”

乌休把它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大笑了起来,“这不过是块普通的玉石罢了。我知道你们会让毒虫互相残杀,然后把剩下的最后一只称作‘蛊’。其实那只是死去的毒虫的怨气。你们能控制的,也只有那种不入流的‘气’。如果说,人能控制真正的蛊,就比如这支云莹草,如果你能让它亮起来吗?”

怀西想了想,“应该不会太难吧?”

叔叔都说过她是个当蛊师的好苗子呢!

乌休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如同红宝石被放在了灯光下,宝光流丽。人怎么可能控制蛊?如果蛊能够放弃控制人,人族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吧。

但他不知道,麻妲吉的这块蛊玉,能够控制的“蛊”里,甚至还包括蛊人。当然,在麻妲吉的嘴里,他们是“灵蛊”。

怀西也不了解,不然,一定会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乌休一定更要笑掉大牙吧?

“那么,戴着蛊玉的小姐,你想知道我刚才给你的蛊叫什么名字吗?”

啊,她竟然差点把这忘了!

她的两只眼睛睁起来,圆圆的如两粒葡萄。这样子让乌休的嘴角再一次弯起来。这次,他的对手给他送来一个不错的玩具呢。

“它的名字叫‘恋居藤’。在什么地方生长,就一直待在什么地方,如果离开,会思乡成疾,慢慢枯死。”乌休对着镜子抚了抚鬓角,不紧不慢,“这一株藤,是在这水榭长出来的。如果你带着它离开水榭,它就会伤心得死去,恐怕还会连累你一起死。”

怀西的心全凉了,“难道……难道当你的丫环,就一辈子都不能离开?”

雪老大说过到时候就让人接应她出去的啊。

“想走随时都可以啊。”乌休笑道,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怀西忽然觉得这动作很熟悉,想当初雪老大也是这么托她下巴,不过用的是马鞭,这两人连眼神都很像,有点漫不经心却让人无由地感受到压力,“到时跟我说一声,我把它叫出来就可以了。到时它会把你在这里的记忆一起留下来,你可以轻轻松松地走。”

就是什么也带不走?连记忆都不行?!

“别发愣。离开这里之后还记得这里的事对你没好处呢。”乌休有些唏嘘地说,“曾经有不少侍女都主动请我每天替她们清除一次记忆,那样她们才能睡得着觉。”今天黑水蛊的事,换作普通侍女,不是被黑水蛊吞了,就是要吓得睡不着了吧?“但你显然不一样呢,我觉得你在这里工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他指尖一闪,又有一只什么东西钻进怀西的脑袋,“看到的一切,都不能说出口。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他推开窗户,凭窗眺望,“唔,今天是满月呢,真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洒在他的红衣上,他就像一朵月下的红莲,妖艳又莫名的清濯。大而圆的月亮正在他背后升起,这景象可以入画,怀西却从心底里感到一股不祥。

她终于知道雪老大说的“不知为何几次派进去的人都没有消息回来”,海带泪,在这样一个人眼皮底下,鬼才可能带得出消息去。

乌休去了哪里,去干什么,怀西当然不可能知道。她是个挫到家的间谍,正忙着在屋子里拍脑门,撸袖子,一面蹦蹦跳跳。

“你在干什么?”一个幽幽的声音这样问。

怀西吓了一大跳,“你干吗每次出现都没一点声音?先打个招呼行不行?”她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啊!

“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怪模怪样?”

“我是想看看能不能把东西弄出来……”偏偏蛊玉到了她手里一点都不管用,不然什么东西都别想窝在她身上。

“哦?爹把东西放在你身上了?”声音里有非常明显的幸灾乐祸。

“是又怎样?!”很窝火又不得不压抑的不满。

“那就是说你乖乖听我们使唤就是了。”油灯有些昏暗,小墨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幽幽一笑,“我知道你在为那个女人办事,但是从今以后你得老老实实为我们办事呢。”

怀西的每一根头发都倒竖起来。

“你、你、你、你、你、你们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黑水蛊去吞你?虽然我并不太讨厌你,但我讨厌那个女人。你要再帮她办事,我就再叫黑水蛊出来。”

“老、老大,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还能办什么事?我当然只能听你的了呀。”怀西奴颜婢膝,拉着他的手想拍他马屁。

哪知他被她碰到就像被火烧到,火速退避三千里,尖叫:“别碰我!虽然我不讨厌你,但也不喜欢你!”他的翅膀倏忽生了出来,一振就从窗子里飞了出去,像是有黑水蛊在追他似的,一下就跑得没影,“啊,不,不,我还是讨厌你!”声音远远地传来。

到第二天两人一起抹地的时候,他的眼中还充满防备的神色,“我们从两头开始抹,你那头我这头。”“哦。”

抹到后面两人相向接近。

越接近小墨越紧张。那模样简直怕她扑上来一口吞了他。

好容易抹完了地,他抹了抹汗(也不知是累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明天我们从中间分头往两边擦。”大有“不如把最痛苦的时段先解决掉”的架势。

在这个世界里混得老憎少厌的麻怀西当然不可能有反抗的权力。

中间划下一条线后,两人屁股对屁股各自往前擦,怀西一下没注意,挨到了他的衣角。

“哇啊啊啊啊——”

小少爷火烧了屁股似的尖叫,一下子飞上了屋顶,好半天才探出一个泪眼汪汪的小脑袋,“你占我便宜!”

“我靠,那天是谁把你从水里拉起来的?!”如果怀西能飞,一定要把他从屋顶上拽下来,狠狠地把他的屁股打开花,“那天你怎么不叫?我不是碰了你?小屁孩你给我下来,别以我你是少爷我就不敢揍你!”反正身份已经被揭穿,留在这里也不可能会有好日子过,大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

小墨显然被她的气势唬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你叫我什么?”

“小屁孩!”

她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小墨的大眼睛眨起来的时候还有泪往下掉,但随之从天空中掉下一团白色雾气。

用膝盖想也知道那是他召唤来对付她的,“哇呀呀……”她扔了抹布就跑,现在她知道跑进乌休的屋子就没事了,可是这只蛊的速度异于寻常的快,她还没跑过五根柱子,就被它兜住头。

四肢变得异常沉重,像是有人在她的身上压了几万斤的包袱,别说跑,她现在用尽全身力气,连脚都抬不起来。

离人蛊。

她想起来了,叔叔常用这种蛊对付人。当初她还欢快地看着叔叔这样对付李贺,现在她自己尝到滋味了。

还好嘴能用。

“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一万遍!”

“烂人烂人烂人烂人烂人一百万遍!”

“小屁孩一亿遍!”

“烂人十亿遍!”

……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

怀西本来以为在这么一对恐怖父子手下,自己活不到夏天,但是没想到,她不仅活过了夏天,眼看秋天都过了一半。

中秋快到了。

哦不,满秋快到了。

这传说中蛊人最隆重盛大的节日,令整个乌家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起来,小墨也没有来找怀西麻烦,他忙着引蛊。

和乌休完全接近人族的生活方式相反,小墨从不吃人族的东西,他和中古城的蛊人贵族一样,靠吸食草木精气生发的蛊气为生。到了满秋,管家抽调了三分之二的人手给这座山上的草木施肥,他也跟着去看,看来对自己的年夜饭相当关心。

乌休却还是老样子,每个月除了月圆的那几天,他从不出门,整天关在屋子里睡得昏天暗地。怀西真的无法想象他是靠什么成为雪老大的对手的。雪老大天天忙得很难看得到人影呢。

但这天一早,怀西就听到了倚人蛊在她门前摇铃。

明明还有三天才到八月十六,乌休却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去后园摘些玫瑰来。”

玫瑰是唯一开在水榭后园的花,大片大片盛开,嫣红如同情人的血。怀西的工作中,有一项就是照看这些花,以及每天摘一支给乌休插瓶。

她依言摘了来,乌休说:“少了。”

摘了大把,乌休仍嫌少。

“到底要多少啊老爷?”

“装满一马车。”老爷吹着怀中茶叶,淡淡地说。

第一次看到那片玫瑰园的时候,怀西就在感叹,那到底有多少朵啊。现在她虽然不能以“朵”来确定它们的数量,起码能以“马车”来计算。

一马车大概装走了玫瑰园的五十分之一。

“知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玫瑰撒。”

“它叫‘胭脂血’。”乌休起身,从车上抽出一支,把花朵簪在怀西的发髻上,“跟你主人的名字很像呢。”

啥?

“给她送去吧,小娃娃。”他的手收进袖子里。指尖不小心被花刺划了一下,淡绿色的血流了出来。他没有召草蛊。草蛊对他的身体无能为力。

一个伤口出现,总要好一阵子才能痊愈。

“她住哪里?”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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