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25100000007

第7章

第七章 下城

在黎明来临之前,多乌相苏总算回去了。

怀西困得要死,乌休早睡去了,只有小墨兴奋莫名,缠着她叽叽呱呱。

“我叔叔很厉害吧?我见过的人里面,只有他可以催动那么多蛊啊。”

“你记得他最后在天空画下的形状吗?那是我的脸!”

“唉!今年就过去了,要等到明年满秋才可以见他。”他在床上打个滚,抱着她的脑袋,惆怅地叹息,“我好想他啊。”

怀西想把这小东西扔出去,但他不到半分钟,就沉沉地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像把小刷子。多乌家的人长得都有点像,三个人都有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小墨小小年纪资质已经不差。他像多乌相苏更多一些。

他没有遗憾太久,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早早上床睡觉的怀西忽然被他摇醒,“我叔叔来了我叔叔来了!”

怀西迷迷糊糊地听着,迷迷糊糊觉得床好像变小了,特别挤。耳边有人说话,她睡不安稳,翻了个身,“小墨,别吵。”

一只手爬上她的脸,手指玉一样白,甚至半透明。它从额头滑到嘴角,又滑上鼻梁,怀西的瞌睡虫全没了,一把抓住它,“小墨你别烦——”

这一睁眼就呆住,三秒钟之后,“哇呀呀……”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下床。

“她怎么了?”玉一样的人儿问小墨。

“不知道。”小墨跟他眨眨眼,“可是这样才好玩嘛。”

他笑。眉眼弯起来,真如琼英绽放,玉雪生花。

“你们两个搞什么?!”怀西简直要疯了,“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床!拜托你再弱智也应该晓得男女有别啊!我是女孩子!”

“女孩子……女孩子是什么东西?”这话是问小墨。

“就是像她一样的东西。”

“我们不是?”

“我们是男人。”

“难怪她跟我们有点不一样。”他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她特别暖,特别香。”

怀西欲哭无泪。

在这个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点云莹草的光芒透进来,只随便披了件外衣的乌休走进来。

睡觉对于乌老爷来说,是天上地下第一重要的事情。怀西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晚还不睡。原因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被外面涌动的蛊气惊醒了。

他站在屋子里,没有说话。小墨刚叫了一声“爹”,就察觉到他身上异样的气流,没敢再开口,身子往多乌相苏背后缩了缩。

今天晚上的爹很奇怪。

多乌相苏看着乌休,忽然道:“你不高兴。”

乌休只沉沉地看着他。

“不过我不是来找你的,你高不高兴我不管。”

“你不应该来这里。”空气有火星闪现,一支暗红色的线香被点燃,幽幽的香气弥漫开来,宝石一般的眸子非常黯淡,“这个时候,你不该来这里。”

多乌相苏对这个香味很敏感,几乎是立刻,那双满是星光的眼睛蔫蔫地合上,整个人倒在床上,“为什么……”

这是他的疑惑,但也许永远得不到答案。

香火很快被灭了,但香气幽幽不散,乌休站在那里良久,“小墨,等他醒来,让他去找我。”

醒来的多乌相苏,是正常的多乌相苏,他整肃了一下衣襟,去找乌休。

小墨噘着嘴,黑着一张脸。

怀西摸了摸他的头,醒来后的多乌相苏甚至没有看他一眼——那样的多乌相苏看上去像是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的视线逗留,他像是踩在云端。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这样一来,明晚之前,他是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中古城太华殿里,从三大司主到管种植的小贵族都在座,椭圆形的白玉石台,侧看透出绯红光晕,整块的含胎玉石经历了亿万年岁月的煎炼,最终出落得这样美丽,被他们采来,装饰宫殿。

只有最高贵的生灵才可以办到。

现在,他们要做的是从所有新年一辈的贵族中,选择最优秀的几名,在冬至那天送入御地,请蛊神下降。

整个蛊人国里最优秀高贵的少年人都汇集在这里,至高无上的蛊王也许就在这些人当中诞生。

但——

“多乌家的公子呢?”坐在主位的翁公寿人问。

“他有事,未能赶来。”多乌婆道,“我家苏儿的灵力,众位都是知道的。倒是襄归家的小公子为何不在?他已到参选的年纪,名单上我也曾见他的大名,怎么今日倒不在?”

“我没能管教好犬子,他错过了今天的大选,也就失去了进御地的机会。”襄归叹了口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多乌脸色很难看。

襄归如灵力一般,即使参选也未必能得到进御地的资格,苏儿却是万一挑一的水准,怎么能相提并论?可襄归把“规矩”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身为三司之一,她竟反驳不了。

“我代多乌相苏参选。”一个年轻的蛊人女子站起来。她有一对蔚蓝的眸子,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脑后,丝缎一样直垂到地上,“初选的比试,由我替他来。”

“昭和?!”襄归初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震动,“你干什么?!”

“我信任多乌相苏的灵力,并且认为如果请神的队伍中没有他,成功的希望会大大减少。”少女恭敬而又平静地答,“请父亲原谅我的鲁莽。也请各位大给给多乌相苏一个机会。”

众人面面相觑。代人参加初选是有例可寻的,只是代表了别人,自己就失去了资格。所以一般都是极亲近的人才会为彼此这样做——比如兄弟之间,又比如夫妻之间。

但多乌家和襄归家不和,两家的后辈根本没有私交。

原本一直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的翁公羽抬起头来。

这是襄归如的姐姐襄归昭和。因为襄归初一直希望把女儿嫁给翁公羽,所以常常制造机会让两人见面。翁公羽印象中的襄归昭和是个不怎么说话的女孩子,性格就像她的衣饰打扮一样低调内敛。不过相貌不错,翁公羽虽然觉得这人挺无趣却也不介意一个月见上她几面。

没有想到她会为多乌相苏出头,尤其在这样一个场合。

春生递了个眼色给他,询问他的意思。

他看着那个一脸平静的女孩子,忽然笑了笑。春生会意,知道他不想反对。于是春生也没有表示反对。

散会时候,大家从太华殿的五门出来,襄归昭和走在父亲身后,多乌婆从她身边走过,襄归初冷冷一哼,向女儿道:“人家并不承你的情。”

“我不需要她承情。”昭和平静地答,“我不是为她。”

一口气涌上来,襄归初的脸色发绿,当着这许多人面前他强压着没发作,一踏进家门,他霍地回头,“你是为多乌相苏?!”

昭和并不否认,“是的。”

“你——你——你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您。”昭和道,“我只是信任他。”她的脸微微抬高,“我相信他是蛊神选中的人。”

襄归初手握成拳,痛心疾首,“蛊王的位置,是翁公羽的。而你,我甚至早就为你铺好了成为蛊后的路。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多乌相苏混在了一起?”

“我跟他的交往,仅仅限于知道彼此的名字而已。”昭和微微弯腰施了一礼,“父亲,让您伤心我很抱歉,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她翩然去了。襄归初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他站在院子里喘了好一会儿粗气,眼中神情变幻不定,终于,他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事上,“襄归如呢?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襄归如在下城。”离开太华殿的路上,春生说。

翁公羽呆了呆,“他去下城干吗?”

春生的脚步停了停,“你还记得满秋日的事吗?”

“记得。那都一个月了啊,难道他在下城待了一个月?”那天翁公羽从多乌家回来,一肚子闷气撒在襄归如头上,让襄归如愿赌服输去下城过夜。脾气上来的翁公羽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襄归如只好哭哭啼啼去了下城。

“那倒不是。只是他回来之后,没隔几天,又去了。”

“咦?!”

春生看着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忽然地一笑,“你要不要去?”

翁公羽没能抵挡这个诱惑。

下城对于翁公羽来说并不陌生,他每天用的玩的看的,多半都是从下城运来的。下城的中央是几道井字形长街。这几条街汇集了下城所有的物产,奴隶、茶叶、丝绸、瓷器、毛皮、药材、首饰……只要你想得出来的,在这里就可以找到。

有打扮得很娇媚的女孩子携手走在,在身后留下阵阵香风。

“就是这里了。”春生带他走到一座高楼前,门额上三个大字:“雪妆楼”,可惜大门紧闭。

“她们晚上才会开门。”春生说,“我们可以到附近逛一会儿。”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

“我来过这里。”

翁公羽吃惊,“不会吧?”

下城在中古城的眼中,就像一间垃圾窖。虽然他们在生活上离不开它,却一直视它为肮脏鄙陋的代名词。他真没想到像春生这样的乖宝宝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春生笑而不答,找了间茶楼雅间坐下,问道:“你知不知道上下城里的蛊人有多少?”

“五万呐。”

“那人族呢?”

“十二万呐。”说着他有点不耐,“你考我背籍表呢?”

春生笑,“这座城市里,人族的数量是蛊人的两倍有余。蛊人国其他的城镇会好些,但人族也多过蛊人。”

“蛊人要靠灵气繁衍,人族只要交配就行,再加上招满门不断有人进来,人数当然会比较多。”

“会不会有多到蛊人无法控制的一天?”

翁公羽把玩杯子的手停住,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随便乱扯,“你想说什么?”

“多乌婆要清肃人族出境,是怕人族反噬。翁公家要扩大国境,也是怕人族太多不好收拾,唯一去征服更多的人,占据更多的领地。”春生看着楼下来往的人流,说,“眼下,人族的数量正是少一点不够用,多一点又不好控制的时候。以他们的增长速度,我们掌控不了他们的时候,不会太远。”

翁公羽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在新蛊王被选出来之前,无论是多乌还是翁公的政案都没有办法推行。可是在这段时间里,人族的数量很容易给蛊人带来威胁,到时如果不照多乌家的办法去做都不行。”春生收回目光,直视翁公羽,“现在,下城有两个很紧要的人物,他们几乎控制了一半的下城。我们必须先他们一步控制下城的人族,或者,控制他们。”

翁公羽不得不承认,在心思和政治智慧上,突木春生远胜于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脑子里最大的念头是打败多乌相苏请下蛊神。当发现多乌相苏很可能利用了禁术的时候,他连这个念头都有点不稳,整天闷闷不乐,找不着方向。

“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叫胭脂雪,一个叫乌休。”春生长长一口气吸尽茶香里袅袅升起的蛊气,放下茶杯,“胭脂雪是七年前从红郡的招满门进来的,被转辗卖到这里。她起初是名舞女,后来不知从哪里得来巨资,买下一间赌坊做生意。到今天下城里挂她名号的商铺不下百家。至于乌休……”他的语气间有些迟疑,也有些遗憾,“我一直没有查出他的来历。他像是一夜之间出现在这里的,住在南郊,平时很少露面,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但胭脂雪的生意都有他的一半。”

“你觉得襄归如是和这两人搅在了一起?”

“不,他还没那个本事。”春生微微一笑,“我想,中古城里知道这些的,只有我一个人吧。本来想把乌休查明白了再告诉你,但是……”他笑而不言。

“但是我最近被多乌相苏那小子的事搞得蔫搭搭,所以你决定把这事告诉我,让我知道世上不只有多乌相苏一个人要对付,是不是?”翁公羽明白了老友的心思,用力地一拍他的肩,“好小子,如果蛊王不需要蛊神下降,我推你当王。”

“这种玩笑可不要随便乱开。”春生说。蛊人国是依靠蛊神的灵力建立的,而不是靠制度。当蛊神下降,蛊王就是万能的。如果蛊王真的诞生了,人族的数量多少根本不用去考虑。三司之所以要考虑人族的事,是因为蛊人国已经太久没有蛊王了。

蛊神挑选衣钵传人的眼光非常严苛,每一任蛊王之间的空白期有时甚至比蛊王的任期还要漫长。

三司与贵族制的作用,就是要守护没有蛊王时的蛊人国。

“任何卑鄙的手段,都得不到蛊神的认可。虽然我们找不到证据,但蛊神会知道。我想多乌相苏不会有希望。”春生继续道,“去年那个人族的出现,也许就是蛊神的旨意,他不接受参了杂质的灵力。而大羽你……我实话实说,你的灵力虽然高,离召唤上天梯却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我认为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蛊人国必须要形成更成熟的管理制度,以制度来管理这个国家。”

翁公羽被他的设想惊呆了,“你是说我们可能不会有蛊王?”

春生点头,“父亲常说蛊人国将有大祸,还牵扯到那个人族。其实一个人族能有什么影响?有影响的是千千万万个人族。我想蛊人国真正的大祸,就是人族的数量增多,而蛊人的力量却在削弱。没有足够有天资的人出现,蛊王就不会诞生。”

没有蛊王的力量,就只有靠阶级和制度的力量。

后来多乌相苏知道春生这番话,亲自上门请春生到淡月轩一聚,倾力结交,但春生始终只是温和微笑,并不多言。

“公子和翁公兄幼年便是好友吧?”明白这位贵族公子不可能站到自己身边时,多乌相苏这样问。

“是的。”春生道,“我和他同时出生,只是他在翁公家,我在突木家。”

“所以公子要以毕生智慧追随他?”

“是的。”春生道,目中闪过微光,“多乌兄,很抱歉。”

很抱歉我最先遇到的那个人不是你,即使你的才干灵气胜过他。但从幼年起,我就习惯跟在那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的人身后,看他的长发悠忽生长,以为是神迹。

那一场倾谈,直到天黑也没有结束。翁公羽的脑子像被敲开一个口子,那些从未有过的想法自春生的嘴里哗啦啦往里灌,他一面佩服一面兴奋,不知时间流淌。到两人走出茶楼,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夜晚的下城格外纸醉金迷,和中古城优雅清芬的姿态完全不同,它像一朵开得烂醉的花,明知它身后就是凋零与腐烂,也禁不住它的诱惑。

白天关着门的这条街靠近两城之间的交界处,格外的繁华也格外的绮迷。雪妆楼的大门洞开,红灯笼高高挂起,歌声和音乐从里面飘出来,在这有些微冷的秋末,里面的灯光看起来格外温暖。

两个衣饰华贵的少年被众多的美人拉进去,淹没在一堆脂粉香气里,翁公羽有点找不着北。春生眼尖,一眼瞥见襄归如正坐在二楼,拉了翁公羽上去。

旁边有两个女孩子在给襄归如添酒,都生得粉雕玉琢,望向襄归如的目光,如歌如诉,情态动人。襄归如却像是没瞧见,眼睛直盯着楼下入口处,却竟然没瞧见翁公羽两人,直到翁公羽拍了他一记,他才恍然回过神,旋即吓了一大跳,“你们……你们……”

“放心。我们不是捉你回去的。”翁公羽在他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有个看上去管事模样的上前来招呼,被春生打点开,翁公羽问襄归如,“这里这么好玩?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一玩就昏了头,你几岁?”“知道……”襄归如声音低低的,眼睛里却发着光,“可是,可是她说了今天会来。”

这答案令翁公羽一愣,“你知道还不去?我以为你混忘记了。她是谁?人族女人?”

“嘘嘘嘘——”襄归如恨不得塞住他的嘴,“说话小心点!她不喜欢蛊人。”

“靠,那她还在蛊人国混?”

“她也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翁公羽上下打量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少年,“你被她迷住了。”

襄归如脸红,但并不辩解,忽然间,他的眼里光芒大盛,盯着门口挪不开眼睛。

门口进来一个女人。

她的脸极白,唇却极红,耳畔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光芒折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丫环上前替她宽了外衣的披风,露出一身红衣,纤腰一束,从腰下五寸开岔,露出紧身的长裤,笔直地束进乌黑的皮靴里。

极艳,又极飒爽,风姿嫣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管事的女子在她耳畔低语一阵,她向襄归如这边望过来。

“胭脂雪!”春生叫了出来,翁公羽吃了一惊。

襄归如早上前迎接,帮她拉开椅子,又亲自为她倒酒。

她的目光在翁公羽和春生两人脸上一转,笑,“这两位是如公子的朋友?”

“是、是的。”襄归如幸福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能跟她说话是天下人间第一等赏心乐事。他得感谢翁公羽,如果不是翁公羽强罚他,他不可能会来下城,也不可能遇见她。

“在下翁公羽,这位是突木春生。雪老大,幸会。”

襄归如吓了一跳,翁公和突木,是何等出名的姓氏啊。一报出来,她不就知道他们是蛊人了?

“翁公和突木家的公子啊……”雪老大微笑,“都是贵客呢。两位也是来讲故事的?如公子,我们那天讲到哪里了?”

两人一愣,都望向襄归如。

“讲到多乌相休坠天——”

“什么?!”翁公羽脸色大变,站了起来。

雪老大却似没瞧见,只看着襄归如,“嗯,是啊,你上次说他自己回了轮回谷,原来那就叫坠天?”

“住口!”翁公羽血气直往头上冲,一把拎起襄归如的衣襟,“你在这里就是干这个?把多乌相休这样讲给一个人族女人听?给我滚回襄归家去——不要污辱了那个名字!”

他的头发几乎要根根倒竖起来,襄归如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吓得泪眼汪汪,求救地望向春生。

春生却像是没看见,目光怔怔像是在出神。

“放下我的客人。”雪老大坐着没有动,眼睛里却透出无形力量,“这是我的地方,也是我请如公子讲的故事,翁公少爷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冲我来。”

“你?”翁公羽狠狠地扔下襄归如,“你不配!”

雪老大的脸色变了变,春生以为她要发作,他们要脱身当然完全没有问题,但就此和这个女人搞僵关系很可惜。可是这个时候的翁公羽没有人劝得住——但凡跟多乌相休有关的事,翁公羽的脾气就硬得水火不侵。但她没有别的动作,反而缓缓地微笑起来,她微笑的样子就像太阳前的乌云被风吹开,万道金光溅出来,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力量、寿命、历史或许都有种族之分,唯独美丽没有。美丽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都令人炫目。

“听上去,这个多乌相休好像很了不起呢。”

“那当然!”

“你很崇拜他?”

这话如果是在五年前问,翁公羽一定气得跳脚,可是这个问题放到今天,放到那个人永远地离开之后,他却可以大声地答:“是的!不会有人比他更值得我崇拜!”他顺脚踢了襄归如一下,“混账,你污辱我的偶像,我记下了!”

雪老大大笑起来,她站起来,挽住翁公羽的胳膊,往里间去,“我很喜欢你,翁公少爷。”

“哎!哎!”襄归如在后面叫唤,雪老大是他的心上人,翁公你不能抢!

可惜没有人理他,他转脸望向春生,“怎么办?”

“等。”春生说着,坐下来。

这是什么主意啊。襄归苦恼地看着被掩上那扇门。

翁公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带进了屋子里,雪老大在锦榻上坐下,懒洋洋地跷着二郎腿。她的腿极修长,这样翘着更显得迷人。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翁公羽忽然有点不自在。

“喂。”他梗着脖子,面向靠壁花瓶,“我不跟人族女人上床的。”

“哦?那你跟蛊人的女人上过床吗?”

“也不——”蓦地看到她眼睛里的笑意,才知道自己被调戏了,血气又冲上来,“你——”

“你坐下吧。”雪老大雪白的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椅子,“我想听那个人的事。”

翁公羽直接走向大门。没有招个把蛊撕了她算客气。

“我见过他。”

脚步止住,他不可思议地回首,“不可能!”

一个下城的女人怎么可能见到多乌相休?

“他穿红衣服,眼睛像宝石一样闪烁,非常美。他的脾气叫人摸不透,可是又叫人着迷,巴不得在他身边多待一刻。”她的声音像烟雾一样,说不出来的缥缈,好像随时都会消散,“他的手腕有一道疤迹,他说那是一个对手留下的。”

翁公羽浑身一震,“对手?”

不,不,不是对手。是他在过招的时候一个不慎,被自己召来的雾蛊反噬,而多乌相休把他从雾蛊里拉了出来,手腕上被雾蛊留下了一道伤口。淡碧色的血液流了出来,多乌相休把手笼进了袖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承认了翁公羽具备了进入御地的资格。

“我认为你有这个潜质。”后来,在翁公羽的追问下,多乌相休才懒洋洋说了这么句话,“加把劲,小子。”

也许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年纪小,没有经历过更多的人和事,脑子里除了成为灵力最强的蛊人外,还没有和家族和王位相关的念头,在那样的时候遇上那样一个人,只觉得他无一处不值得人俯首,他把他当作英雄一样来崇拜。那一次在御地他没有用心,因为他觉得能请下蛊神的唯有多乌相休一个人而已。他期待的是他的偶像登上王座的一刻,他将成为第一个为之欢呼的人。

可是多乌相休没有去御地,而是去了轮回谷。

位于高空的轮回谷,是每一个蛊人的出生之地,多乌相休在那里散尽了全部的灵力,肉身再也不再待在千仞的高空之上,他从云端跌了下来,鲜红的衣袍像燃烧的火焰,那是一场星辰的陨灭。

第二年的请神祭,出现在多乌家主位的,是多乌相苏。

翁公羽看不惯那个总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小子,因为他坐了那个人的位置。

除了那个人,谁也不配坐。

多乌相休,如果坐在王座上的人不是你,那么,就由我来吧。

春生洁白的羽翼无声地划过星空,来到他身边,微微一笑,“生什么闷气?”

“没生气。”声音却是气鼓鼓的。

其实是生自己的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那个女人说那么多。那是连对春生都没有提起过的话。但那个女人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让他想到多乌相休。也许是她也穿红衣?也许是她那种懒洋洋说话的样子?也许是她说她见过多乌相休?不知道,翁公羽恨恨地一跺脚,长发缭绕如云烟,飞行的速度更快了,春生振翅跟上他,正在开口,忽然,眼角瞥见一道流光从西南掠向中古城。

“大羽——”

不用他提醒,翁公羽也看见了。看来今夜除了他们,还有蛊人来了下城呢。两人向两道流光飞去。

那人身影极快,白衣飘飘,整个人踏着云朵飞行。

只凭这一个背影,翁公羽就认出了他,惊呼脱口而出:“多乌相苏?!”

敲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人跟他们一样溜到下城来的,居然是一心主张清肃人族的多乌家少爷,是高高在上视所有人如尘埃的多乌相苏。

多乌相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双眼睛明光熠熠,满天星光都失色,白玉似的面庞在夜色下似发着光。

这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就像看到两根木头。

虽然多乌相苏一直都这副鬼样子,但在这种情形下相遇,最起码也该有点吃惊吧?不吃惊也会有点难堪吧?

“多乌相苏!”翁公羽飞到他的前面,拦下他,“这么好兴致一起来下城散步啊?”

多乌相苏脚下的蛊气停顿,他歪着头看眼前的人,“你是谁?”

“我是谁?!”翁公羽的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受到惊吓”来形容。打死他,也想象不出多乌相苏会用这副白痴表情说话,他用力眨了眨眼,问春生,“我们没认错人吧?”

“我要回家了,不要挡我的路。”多乌相苏说,忽然一笑,晃碎了满天星光,“我觉得,你们想挡也挡不住我哦。”

翁公羽一头从天空栽下去,春生飞身去拉他,一错身间,多乌相苏已化作一道流云直往中古城。两人在空中瞧着那道光芒消失在多乌家附近,互相看了一眼,眼底都有一丝寒意,“那真的是多乌相苏?”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同类推荐
  • 绝色帝妃

    绝色帝妃

    他,邪魅帝尊,暗夜帝王,绝美无双,冷酷无情,手段狠辣。她慕家悲催嫡女,一朝穿越她成了她。她,腹黑佣兵女王,倾国倾城,医术无双,嚣张无比。初次见面,她在屋顶上边吃点心边在库房拿东西,遇见了从天而降的他,她视为空气,他亦淡然处之,心里却记下这个小家伙。再次见面,她误打误撞救了他,他说:你救了我,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她说:你脑子有病吧?第三次见面,她在鸭楼里闲逛,遇见在鸭楼里喝茶的他,他将她堵在雅间里。凰儿,为夫都是你的人了,为何不让为夫侍寝反而来这烟花之地呢?难道是嫌为夫不够勇猛吗?她嘴角抽了抽。凰儿,不如你从了我吧?你想要的我为你倾尽天下,再不答应––为夫只好将生米煮成熟饭了。
  • 不良妖妃

    不良妖妃

    她执行任务掉进下水道,结果穿越到古代来上吊!他,既是当今第一美男子六王爷,也是东海龙宫九太子。他,既是温文儒雅的完美男人,可也是靠吸食人血为生的千年僵尸。一个宛若仙人,一个嗜血成性,而古灵精怪的她是如何穿梭于这两个男人之中?她说: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我的皇,倾国倾城

    我的皇,倾国倾城

    绝色倾城,倾城绝色。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相望守望,化是虚无。无奈无奈,自是有情。多情自在,无情逍遥。勿忘勿忘,有你有我。奈,奈,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奈,奈,奈……流水有情,落花无意。道是花落飘柳香,妾似君心如万意。君主持天下,奴生帝王家。
  • 欢喜冤家:一枝青梅出墙来

    欢喜冤家:一枝青梅出墙来

    新书已发布《绝世神医:误惹腹黑邪王》,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天神大人看着像猫咪一样冲他撒娇的泠薇,暗自叹息,他怎么好像在养女儿?还是一个脾气超臭的坏丫头?哄着她,陪着她,顺着她,照顾她,为了让她消气还得把自己送上,他后悔了,他不该找这么小的丫头!也困惑了,成亲之后,他是相公呢还是父亲呢?泠薇嘿嘿一笑:当然是亲亲相公了!
  • 拽拽小小刁蛮妃

    拽拽小小刁蛮妃

    初次见面,她把皇甫钺当做青楼小官给点了!第二次见面,小官摇身变成威风王爷,她再伸魔爪。第N次见面,吓,这男人怎么又成了当今武林闻名丧胆的顶级杀手!某男唇角扬扬,食指一勾:女人,还逃吗?某女小心的咽咽口水,声音虽小却坚定无比的回答:逃!
热门推荐
  • 你眼中的景色是我未曾见过的星河

    你眼中的景色是我未曾见过的星河

    是什么让她的春心一次又一次的萌动,又是什么让她毫无顾忌的冲上前想要拥抱他;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开还不足以让她放弃她在雨里歇斯底里的吼道“陈箫雨,你拼了命的错过我是为了遇见谁!”却只换来了他的一句“何必呢”她说“为你做了这么多,最后啊感动的只有自己”“陈箫雨,面对你我从所未有的卑微”“你对我的每一次微笑就像是神对我的救赎”一场青春的爱恋,究竟结果会怎样,让我们拭目以待…
  • 灵兽宠物店

    灵兽宠物店

    灵气复苏时代,身为凤族后裔的鸿华,手握族内空间传承,本应就此踏上修行巅峰——然后她开起了宠物店。鸿华:“没有毛茸茸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两样,有了毛茸茸,甘当咸鱼。毛茸茸是世间的宝物,比一只毛茸茸更棒的,那就是一屋子的毛茸茸……”一个修真加养(一大群)宠物的故事,无CP。
  • 仙门遍地是奇葩

    仙门遍地是奇葩

    原来仙门竟是这般不以为耻,当真是脸皮厚到极致。师傅喜欢徒弟,徒弟却为魔界鬼祭哭得死去活来。好一个郎艳独绝,遗世独立的灵澈仙人。又好一个不知羞耻,仙门之辱的徒弟。不愧是仙门之境,遍地奇葩,魔为仙成仙,仙为魔堕魔;不疯不魔,不魔不仙(ps:纯属瞎七八扯,毫无逻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神影魔踪

    神影魔踪

    在第二平行宇宙的瓦洛兰大陆即将灭绝之际,疯狂的科学家将英雄的技能封印在一个系统身上,希望瓦洛兰的光辉能够在黑暗中散发出最后一丝光明。陈磊被选为了继承者,这让他的生活变得此起彼伏,魔界大军铁蹄声已经近在眼前,锋利铁血的刀锋已经到达,陈磊是否能够力挽狂澜,拯救世界?远古龙族苏醒,血族的异常举动,远古宗门的出现,诡异的身世之谜.....
  • 分众的蓝海:创意江南春

    分众的蓝海:创意江南春

    本书介绍了目前各大媒体聚焦度最为集中的分众传媒及其年轻总裁江南春。对于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户外广告媒体商和它的领军人物,本书一方面以分众传媒的建立、成长与发展为时间推移的主线,另一方面又将江南春个人的创业经历穿插其中,娓娓道来的不仅只是分众传媒的发家历程,也并非江南春的成长传记,而是将二者凝结在无形的时间与空间的叙事当中。
  • 重生之我是赘婿

    重生之我是赘婿

    陆小风穿越异界成为商贾赘婿。“赘婿?那岂不是不能三妻四妾了?”,,,,“陆小风你只是我宁府的赘婿,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哈哈,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宁霜儿,你希望你能找到如意郎君,我们和离吧!”
  • 缘分让我们相遇

    缘分让我们相遇

    在一辆公共汽车上,她们偶然相遇,一件件事情将她们相连,使她们再次相遇在了淑潇学院,3人成为了生死之交的好朋友。她们性格截然不同:一个安静温柔,从小就是个乖乖女,内心却是个女强人,被另外2人称一个为“学霸”;是千金大小姐,长着天使般的容貌,却有着悲惨的命运,倒霉的事还是如旧跟着她;另一个脾气像个男生,脾气很大,最后悔的事就是今生做了女孩,但在姐妹面前却是个十足的开心果。缘分让她们相遇,却也给了她们不少的艰难命运。命运让他们所有人相遇,这或许是缘分,但是每个人的出现都让她们3人心里那块最痛的疤被无情地撕开,一点点心动,一次次的经历她们能否放掉过去,放下那块痛,来接受这命运安排的缘分?
  • 圣魂王

    圣魂王

    圣魂一出,谁与争锋,圣魂一现,天蹭地裂。踏天尊,战仙尊,成神尊,转轮回,成就不朽之圣魂。
  • 寒菲

    寒菲

    他们两世为人,一世为鬼,究竟可不可以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