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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独行(下)

早春的素锦在枝头上凝出一颗颗鲜艳的细小果实,尽管还没有开花,却让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又是一季春来到。

悬空回廊依旧壮阔的耸立在半空中,对面的山崖飞瀑声依旧不绝于耳。这个春日上午,静默安宁的有些出世。

一身麻衣的老者立在悬空回廊的栏杆前,双手背负,目眺远方,在他身侧微微靠后一点,则是一身黑衣的少年。黑衣,黑裤,黑色及膝长靴,身后背负一把黑色的长锏。这身打扮与这花样的春日显得有些悖离,但却十分引人注意。加上一头烟蓝色长发,少年仿佛成为这自然画作中的焦点。

“坐标?”

麻衣老者皱了皱眉头。

“嗯。婆婆留在我身体的除了那个梦境,就是一个坐标。她说等我有一天去奇云宗找到‘风语密传’,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黑衣少年静静地说道,同时双手将披肩蓝发束了起来,随意用绳带扎起,但春风还是调皮地撩动他长长的鬓角。

“奇云宗……这个宗门虽然不参与势力角逐,但却是极为挑剔严苛的,想要进入奇云宗的人似乎都要经过一个十分严格的考验。即便进入了,想要阅读一些秘典都要付出极大代价,更别说加密的东西了……不过,既然风葵有这么个交代,那一切等你以后再说了。”

“我现在只是放不下婆婆,那个梦境,似乎是婆婆来和我永别一样的,到现在,心里还一阵一阵疼。”

少年用力捂住心口。

“风葵既然选择静默地离开,必然已经做好了打算,也做好了死的觉悟。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但事实应该如此。换做我,也会用自己的命来保你的。”

少年抬头望着老者背影,眼眶热泪翻滚,却坚持着没有掉落。

“我们这些老人,还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守护你们这些希望啊……在你们真正独当一面之前。”

“老师,我已经决定了,要去那里!风临晚前辈曾提及那里,现在锡蓝灵院我已无法更进一步,我要去那里看看!不管那里是地狱还是鬼窟!”

少年握紧双拳。

“我听说过一些那里的传闻,那个昆仑宗的牧皇笙你也见过了,似乎被迷失了本性。你体内还有黑****的存在,我担心你……”

老者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师,你相信莫七么?”

少年忽然问道,老者转过身来,盯着莫七的双眼,看到的是令人快要被融化的炙热和坚定。

“我信。”

范森叹口气,拍了拍莫七的肩膀,“看来你是决心已定了,不过在去那之前,你要先跟我去一个地方。绮罗临死前说是给你的赠礼,让你一定要好好利用。”

莫七满脸疑问,却没有开口。

“啊!”

范森转过身去,忽然伸了个懒腰,“多好的天气,是适合远行的日子啊……唔,小崽子们还是听到风声了啊!”

莫七和范森同时扭过头去,就见一群人涌上了悬空回廊,正朝这里走来。绝大多数是隐龙殿的人,愁凉林欢和柳如谙带头。

“莫七!”

“首领!”

莫七苦笑一声,“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首领,听起来和山大王差不多……”

众人齐齐发出久违的哄笑声来,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那些噩梦般的杀戮和死亡,不过是一场梦。

“老大!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会挺你并且相信你回来的时候一定变得非凡!”

莫七看着那张都有些陌生的面孔,心潮一阵澎湃,那一双双透着期望的,鼓励的眼睛,让他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原本以为你身为队长会改掉独断独行的毛病,没想到反而越来越严重啊!”

林欢歪着脑袋上前一步,叹口气,“多久回来?”

莫七苦笑一声,摇摇头,“不清楚,但我一定会回来的,盛朝天和他的凌天宗一天不灭,我是绝对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

“莫七!咱们都是过命的兄弟了,废话不多说,你保重!我愁凉等你回来一起痛醉!”

愁凉高声说道,拍着胸口,明明是略显狰狞的表情,此刻却有着一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隐伤。

莫七点点头,也用拳头拍了拍胸口算是承诺。

“莫七,一路顺风。”

柳如谙淡淡一笑。莫七玩心未泯,眼睛在她和林欢身上转了一下,“要不要我祝你们俩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啊!

柳如谙的脸立刻红的像是炭火一样,林欢也未料到莫七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也是尴尬的冷汗直冒,反倒是愁凉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守薇众人早已心知肚明,这时被莫七挑头,也都跟着起哄起来。

“你个要死的莫七!要滚就快滚!不滚本大小姐踹你滚!”

柳如谙作势要踢莫七,莫七身型提纵已跃出悬空回廊,宛如一片叶子漂浮不定,一边忍不住大笑着。

“我还是自己走喽!”

范森不紧不慢地尾随莫七在秀院宽广的上空滑行,看着爱徒终于展露笑容,暗中也是松了口气。年轻人本该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笑容就像是香水,不仅可以让自己纾解,也能令别人愉悦。

“走好!”

负责警戒的锡蓝灵院毕业的师兄们一字排开在入口处,对莫七行注目礼。他们通过从白帝龛中生还的人口中了解了那非人的过程,对莫七佩服敬仰的五体投地。每一个人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辈,眼中炙热又透着敬畏。

莫七有些始料不及,但是立刻正色还礼,与范森一起出了锡蓝灵院。

然而莫七一出锡蓝灵院,就发现自己一头扎入了一个包围的阵势。

祀舞领衔的极鹤殿弟子,噬无天领衔的伏虎殿群英,一米和轩辕茹领头的枭鹰殿众人,还有零散的一些人,将莫七前进的方向全部封死。

“你们——”

莫七惊讶不已。

“又想一个人耍酷悄悄溜走?”

噬无天斜眼瞪了一眼莫七,“虽然我们之间算不得朋友,但好歹,也是兄弟吧?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

莫七嘴角渐渐露出笑意,两人彼此对望,从最开始的互不对眼和仇恨,到此刻的彼此相惜,时光已经转过了两年。时间的确是最好的化解良药。

“抱歉……”

“哟,今天这打扮蛮帅的嘛!又想去勾引谁啊?”

祀舞咬着红唇,双手叉腰,“莫七我告诉你,我暂且原谅你对不起白雨薇,要是你敢再沾花惹草,哼!”

莫七心头一苦,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大多都知道莫七和白叶两位姑娘之间的事情。虽然了解不是非常清楚,但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七,白帝龛中你的表现足以超越星璇,我会用这最新一本画作让你名扬整个东陆!”

一米眉飞色舞地说道,然后靠近了伸手,低声道,“走之前先把收益分了,你四我六——”

莫七直勾勾地瞪着他,一米被莫七这眼睛瞪的有些发毛,看了看四周,变了变手势,“好!五五分!”

“这还差不多……我的那五分你自己看着全部给予那些有需要的新生,还有,不许乱写,不许瞎编,要客观真实地反映!”

“放心!我可是职业画家,我有职业操守的!”

一米信誓旦旦的说道,谁知后面轩辕茹立刻揭短,“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当上枭鹰殿大弟子第一天就公开收‘孝敬礼金’,还职业操守!”

众人忍俊不住,爆笑而出。莫七心中一动,是啊,若影死了,枭鹰殿也只有一米够资格继任大弟子了。但一向青黄不接的灵蛟殿,自从素弦衣和蓝长老死后,几乎是空空荡荡,一蹶不振。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阵感伤。

“莫七!”

一声略带不甘的声音传来,一头细碎银发,面容俊美的时已寒掠身而来,“我们之间可还不算完啊!不过看起来暂时是没有机会了,因为我也要回奇云宗了。”

“奇云宗?”

莫七立刻反问道。

“嗯,我是奇云宗的人,来这里历练一段时间而已。以后若是你能来六域,我一定还会和你一比高下,希望到时候你看不要让我失望!”

莫七点点头,“奇云宗我以后是一定要去的!”

时已寒一听,以为对方也很在意自己,不由面色一缓,“好,我会在奇云宗恭候大驾!”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小崽子功课都不做,跑这里来混时间么?”

范森故意板起脸来,挥挥手,“散开散开!”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莫七和范森穿过人群,踏空而上,再回头,那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孔聚集在了一起,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莫七!你永远不会独行!”

锡蓝灵山大能峰,从这里可以以最好的视野尽览灵院入口地带。歌星谣和夜隼两人并肩而立,注视着那一群人。

“你永远不会独行……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夜隼皱眉道。

“管他熟悉不熟悉,看到这群小子,我还真有点回到年轻时候的感觉啊,热血沸腾的!”

歌星谣面带微笑说道,不由感叹,“想起来两年前,那个家伙才进入灵院,完全是一个毛头小子,活生生菜鸟一只。可谁又知道,两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成为整个灵院学生们的精神向往和寄托,成为他们眼中的最棒的人!”

“世事无常,人哪里能料想到之后的事情?不过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老范的眼光,不是一般的毒啊!”

夜隼感慨万千。

“他看徒弟的眼光虽毒,可惜看女人的眼神简直是斜了十万八千里,明明最爱就在身边,却一直看不到。连我这种对感情一窍不通的木头都看出来了啊!”

“这种事情我们旁人还真不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莫七一走,灵院战斗力又损失了不小,我担心的是,凌天宗什么时候会报复性的大规模杀来,毕竟听老范说,黑王咒印并未消除……别忘了,暗夜谷的魏通牙可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要是一起杀来,锡蓝灵院还能不能保住,真的是……”

阳光灿烂的世界,总有充满阴霾的角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们的结界由火罗君亲手帮助修复,和从前的心神结界不同,完全是由火罗之力构置,就算是盛朝天估计也很难动分毫。何况凌天宗这次损失也惨重,而且也成为了六域要打击的目标,就像是老鼠,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所以,暂时我们应该没有危险。”

歌星谣叹口气,“不说这些了,从现在开始,对这帮小崽子要十倍严苛的教导才行啊!”

“那他们还不翻了天了!”

夜隼笑道,与歌星谣双双纵身飞离。

锡蓝灵山之巅,一袭紫衣的紫都沐浴在淡薄的云海之中。灵山大川让他受损严重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好的恢复。那张凹陷的面容也逐渐丰润起来,尽管依旧十分惨白。

师弟,前尘往事俱死矣……你会接受并相信我,会用一切来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么?

人之一生,总有些错误要改正,总有些债要偿还的。

他们说的好,你永远不会独行。

一群白色的大鸟忽而穿过云层,变幻着阵型,无畏前方,无畏命运,极速飞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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