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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跟往事干杯

少小离家、浪迹社会,叛逆、偏激、自以为是,自我标谤堕落的新一代,不相信眼泪,但擅长于使用眼泪、不相信男人,但渴求男人的呵护和关爱,矛盾的综合体。这是我关于林雪的粗略的心理画像。这种人,要么不爱,要么爱得死心塌地,两败俱伤。事实证明,我被她满不在乎的外表所蒙骗,离我希望中的洒脱开放相距甚远,陪着她疯,无异于找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能用自己的错误来惩罚一个漠不相干的人,我们,是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另一方面,我们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韩露和铁子情意深笃,她早晚回归。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用那么极端而令人费解的方式,突兀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正月十五,传统意义上的情人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林雪掏钱请客,我们美美的玩了一天。中途,小梦身体不大舒服,提前回守大本营。我们很晚才回家,打开家门,我们都傻了。

灯亮着,对着门的床铺上、两条肉虫翻滚纠缠,喘息呻吟。活色生香的春宫图。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小梦和韩露。

两人听到动静,反应各有不同。小梦别过脸,神情呆滞,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韩露大腿盘住他的腰,娇媚地说:“梦弟弟,你真棒,继续,用力,啊……”

铁子脸色阴沉得可怕,环抱双臂,目光如刀,直欲将韩露千刀万剐。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贱人,不知廉耻的母狗,你就是这么报复我的,对吧。”

韩露吃吃地笑。她双臂藤蔓似的箍杀,配合大腿死死绞住小梦,任凭他如何挣扎,她漠然说:“你是我甚么人,我是你甚么人,自从你一口回绝我们结婚的事,我们已一刀两断,谁也碍不着谁,你骂的对,我贱,我浪,老娘高兴,爱咋地咋地,你管不着。”

铁子怒不可抑,冲过去,扬起巴掌。林雪扑上前,死死拉住铁子胳膊。她气急地对韩露道:“老二,你疯了。你给我住嘴,当真让铁子打死你呀。”

“松手,”铁子凶狠地说:“惹急老子,连你一起揍。”

我看不过眼,说:“铁子,咱们还算不算兄弟,怎么说话的你,雪儿,撒手,让这个混小子打,打死一个少一个。”

铁子反唇相讥说:“你有能耐又怎么样,还不是靠女人养。”

林雪大声说:“我愿意。”

早知愤怒中的人无可理喻,我总算领教到了。我无话可说,因为事实摆在面前,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我无可反驳。我去照应床上两位奸夫银夫,手脚并用,拆开两人,抱着小梦丢到里间的床上,他神智有些不清,皮肤火热,温度高得吓人。

韩露笑,其状癫狂,上气不接下气,她指着我们,愤说:“粪草,杂碎,一帮扶不上墙的阿斗,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

“啪。”她白净的脸上多了五道红印。

“你打啊,有种打死我,打不死是没蛋的怂货,老娘瞎了眼,怎么跟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动了真感情。”

她口没遮拦地乱骂一通,每骂一下,铁子打一下,两人较上劲,你来我往,停不住调子,气氛无比地诡异。

十三妹六神无主,哇哇大哭。林雪茫然地搂住我,不让我插手。宁宁双手窝着脑袋,蹲在墙角,叠声说:“变天了,变天了。”

小梦裹着被子,脸色潮红,姿势古怪。

韩露脸肿得像馒头,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个白眼狼,软脚虾,打女人都不会,你还会干甚么。”她别过脸,头抵住墙,一下,两下,三下……额面破绽,鲜血淌过痛苦凄绝的面庞,滴溅至雪白的床单,绽放朵朵血花,美艳如婴罂。

铁子望着她,神情复杂,忽然他咬了咬牙,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定,开口说:“好,我娶你。”

“你再说一遍。”韩露瞬间凝固,没听清似的说。

“我娶你。”

“真的?”

“我们东北人,个个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算数。”

韩露马上消停,脸上回复平静,捋捋头发,从地上捡起乳罩、内衣、外套、袜子,一样样穿戴,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坐下来,乖乖地让铁子给她包扎伤口,一别很享受的模样。

铁子深情地注视着她,良许,他含指入唇,咬破,嘴上猩红一片,他竖起手指,大声道:“便在此时此地,我铁子发此血誓,娶韩露为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他在我们莫名惊诧的目光里,走到墙边,抬手疾书,片刻过后,墙边上现出两行血淋淋的大字:

香城,我爱你,因为你是天堂。

香城,我恨你,因为你是地狱。

他揽过韩露的腰,环顾一下房间里的所有人,低沉地说:“我决定了,离开这个城市,到更多机会的地方去,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穷,我穷怕了,我是个男人,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跟着吃苦受累。我们先回趟家,将证领了,然后找个地儿,妥妥地****一票,成功下半辈子不愁,失败敲脑壳重新来过,人就应该轰轰烈烈地活着,用句时髦的话说,玩的就是心跳,愿意的,一起走。”

我说:“铁子,腿长在你自个身上,你待怎地,我拦不住,但他们几个,不能和你去胡闹。”

铁子笑了笑,说:“其实,我最看好的是你,你有谋,我有胆,我们是黄金搭档,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你难道一辈子窝囊下去吗,说句大实话你别不爱听,到最后恐怕连你身边的女人也抛弃你。”

我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保重。”

他自我解嘲地说:“强扭的瓜不甜,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罢了,罢了。”他苦笑着转向韩露:“现在,我就只有你一个了。”韩露痴迷地回应:“我们,生,生在一起,死,死在一起。”他们的身体紧紧地挨到一起,相互抱头深吻,两人的血迹混合交汇,如此地鲜红而妖冶,象征着他们火辣辣的爱情,而滑过脸頬的泪,如此地哀伤而悲壮,预示着他们不可叵测的破碎明天。

他们走了,在一个轻雾弥漫的清早,谢绝我们相送,手牵着手,隐入视线无法到达的深邃。他们彻彻底底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我们站在街口,心头弥漫着轻雾一样淡淡的离别的忧伤,回去的路上,宁宁问小梦他和韩露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梦说回到家后休息,睡得昏昏沉沉,韩露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迷糊中有人给他灌了一杯水,然后,他整个人着了火似的不可收拾,不可控制。我说,水里有药。宁宁说,韩露这个女人不简单,铁子八成要坏在她手里。

当晚,受韩露成功的刺激和启示,韩雪一次次地求索,我一次次地满足她,同床异梦,端倪初现。于她,试图通过身体,征服一个浪子不羁的心,于我,愧疚使然,同时下意识地记忆住我们青春年少时最后的甜蜜还有温情。

另一边,十三妹受我们的影响,推醒宁宁,说:“老公,我要。”

宁宁装糊涂,“要啥。”

“做爱。”

“哎呀,困死人,哪有精力做,天快亮了,改个时间吧。”

“你听。”

“那两个神经不正常,捂住耳朵,数绵羊。睡罢。”

第二天,趁着林雪、十三妹上班空档,我集合残余人马,说:“闪人。”

两人迟钝地说:“去哪儿。”

我敲了敲宁宁的头,说:“吃了小半年的软饭,你还不知足啊,她们有她们的生活,老磨下去,没个好,当然,你和铁子一样心思,当我没说,至于你小梦,和你父母闹个小摩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家吧,向父母认个错,回归正道。这么着胡混瞎转,浪费青春,钱来的容易去的也快,没前途,一不留神蹲号子,届时有家难回,后悔晚矣。听哥的,回吧,能够返校最好,实在不行找个正经事儿做做,离这个圈子远点,酒越喝越醉,人越玩越疯,上帝要一个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我们滑得太远,到了该收手的时候。”

小梦快要哭了,说:“可是,我舍不得你们。”

我说:“我们还在这个城市,放心,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小梦默默地低下头。

宁宁说:“你早说呀,说离开就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昨晚甩一炮,好歹留个纪念。”

我说:“行啊,你留下,我和小梦先走。”

宁宁说:“别。等等我。”他抢着去收拾衣物。草草数分钟后,我们提着简单的行李,关上地下室的房门。通过暗暗的过道,踏上通往外面的台阶,留恋地望最后一眼埋藏我们逆乱青春的地下室,发声叹息,走了。

公交站牌,往小梦口袋里塞一些钱,离别在即,少不了互道珍重。小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三个人抱成一团,久久不愿分开。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小梦由内而外生理和心理全然蜕变,他由一个阳光开郎的小男孩生生地转换到一个沉默寡言的大男人,他曾对人生对爱情怀有至为美好的设想,但命运的嘲讽留给他的只有形离神碎的混乱片段。

我带着宁宁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出租屋,我本以为我再无勇气回到这里,它只适合留存在记忆里,我按时交租,按时回来一趟清理清理即可,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拖把,水桶,抹布现成的,我们打扫着房间。互相打趣对方,尽量让郁闷的心情和外面的阳光一样开朗。宁宁不知从哪个旯旮犄角淘出一张相片,放到眼前仔细看一下,惊叹地说,:“哟,女朋友啊,好漂亮,难怪难怪……”

我说:“分开了。”

宁宁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要是玩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对一般般的女人也不会上心。”

我恶狠狠地瞅着他。

宁宁打个哈哈说口误口误。

人和人的关系真不咋地讲究,飘飘如同轻风一缕,飘荡而去,在她离开我决绝而去的时候,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以及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我风雨飘摇,黯然神伤,痛不欲生,过着怎样苦不堪言的日子。同样,我如同轻风一缕,飘荡而去,远离林雪的视界,丝毫不顾及她的生活是否晴天霹雳,改天换地。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私冷漠的,自私冷漠到本来温情脉脉的爱意转眼间化作杀人不见血的刀刃。因果轮回,不仅仅存在于前后来世,同样真真实实存在于我们短暂而又纷杂的生命里,你欺骗了我,我欺骗了她,她转而欺骗了你。你背叛了我,我背叛了她,她转而背叛你,蛇咬蛇尾,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循环轮回。鸟儿已飞过,天空却无痕,我只留给林雪一封简短意骇的信,叠成正方,平平整整搁在见证过我们恩爱的小床上的枕头下,内容梗概大致如下:

雪儿,我走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感谢你的真诚,感谢你的付出,感谢你在黑暗中为我点燃一盏灯,让我相信这世间尚有温情,尚有一份让人难以割舍,却让人不得不舍弃的美好。是的,我不配拥有这份美好,也没有能力。

《三国演义》里第一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生也不例外,有相会,有别离,现在的别离,可能带来未来更为美好的相会。在很多的安静的夜晚,你强作欢颜,在勉强着自己赚取大家生活所必需的资本时,我不止一次地想像过我们接下来走的路,无非两条,一条和铁子相同,拿青春甚或生命赌明天,从根子上我和他是同一种人,我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受尽生活的麿难,一条像平常人那样地去过日子,无欲无求,平平淡淡,可我不用脑子,用脚趾头也能想出二十年后的你和我的样子,我无所事事,懒散邋遢,浪荡在街头,你年老色衰,日积月累,年复一年平庸的琐碎折磨得你满面皱纹,傲慢或者哀怨,这不是我所要的结局。更重要的是,我在这条路上尝试过,撞得头破血流,面目全非,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当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其实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对于你而言,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既然分开势在难免,迟痛不如早痛,就让我们心里彼此抱有一份美好的怀念。与其将来互相埋怨,不如彼此记住对方的好。这是美好的结局。

以后的日子,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着,以后的日子,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着,也许某一天,你将迎来更加美好的相会,我会祈祷上天,为你祝福。不忍说再见,终须说再见,再见了。

通过朋友,我和宁宁谋到一份营生,代办车辆检测,说的好听,经纪中介,不好听,黄牛党,本质而讲,仍然在混,只不过,披上一层道貌岸然的外衣,我想这世界大多数的人都在混,只是有的人心知肚明,有的人浑浑噩噩罢了。我们认识了新的朋友,周末聚堆吃饭喝酒,抽烟打牌,玩游戏机,k歌,逢上长假结伴开车到江边垂钓,波光鳞鳞里欣然拖起贪嘴的鱼儿。野炊、露营作为保留项目,以天气的好坏而定。

不几日,小梦联系上我们,他说他回过一次学校,觉得教室里一张张稚嫩的脸特****。他坚决排斥被众多****同化,而且,他认为他回不去了,尤如时光往前一去而不复返。社会是最好的大学,历来如是。他提前进入大学,甚至一步到位,直接赌气似的找了个农村姑娘结婚。姑娘很朴实,我在婚宴上一眼见到她,马上想到小芳这个名。姑娘自然不叫小芳,她叫李燕,李燕很腼腆,跟人一说话脸就发红,我和宁宁以为小梦梦境成真,捡着了宝。可后来的一次聚会,小梦喝得酩酊大醉,透出一个重磅炸弹,李燕根本不是原装货,也是,这世道,处女和熊猫一样珍奇,不是说能找到就能找到的。无论如何,结婚后的小梦脱胎换骨,开上了出租,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挣钱,两班倒,早上一睁眼,一百五的份子钱等着他拼了命地去踩油门。很多飘着细雨的夜晚,我们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的时候,他还孤独地开着车摇摆在冷清的大街上

宁宁第二个冲进围城。小梦介绍的对象,他表姐,王玉珍,本地户口,城中村人,典型的土豪,人长得马马虎虎,不怎么影响市容,脾气有点冲,但这不妨碍宁宁向她射去一击必杀的丘比特之箭。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大龄剩女和脸厚男的碰撞,激溅的火花,照亮了城市的天空。

宁宁如愿以偿,顺利地入赘女家。他光荣地成为香城六百万常住人员里的一员。他一穷二白,一分钱不掏,女方把婚礼操办得风风光光,父母从遥远的西藏赶来,两老拘谨地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我和小梦陪在他们那一桌,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两老感激的神情令人没来由的心酸。我不得不承认宁宁穿上价值三万多的西装人模狗样,帅得令人发指,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一点也不错。他红光满面,洋溢着少奋斗二十年的喜悦,偕着新娘挨桌敬酒,出于嫉妒心理,我和他碰酒杯时,诡异地竖起手刀,照着自己的脖子比划砍的动作,他的脸一下子煞白,酒杯险些脱手掉落。

一年以后,宁宁稻草的地位有所上涨,荣晋父亲。冠姓权归女方,他好生郁闷一阵子,心情如同过山车,从高处猛然跌至谷底。一年以后,城中村改造,王玉珍家首当其冲,政府补偿八套房,笑容重新飞回宁宁的脸上。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他积极为我物色人选,拉郎配,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对此付之一笑,推三阻四,那时我流连于花丛之中,女人隔三天一换,充分享受着自由带来的福利。总觉得永远年轻,永远不会老,永远有活力去细细地品味女人们年轻不会老去的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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