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劳务公司，刘哥埋怨李兆文说：“告诉过你，不要告诉那老板你是大学生，你怎么不听呢。”
“怪事情，是什么样的动笔杆子的工作，初中生能做，大学生反而做不了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我要介绍那么多工作给人，不可能每个工作都搞得清楚吧。”
再纠结建筑工地的那个岗位也没多大意思了，眼下更紧要的是该考虑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刘哥建议李兆文去一家蔬菜配送公司，那儿需要个总经理助理。像李兆文这做过副总的人自然不会太稀罕总经理助理的岗位，更何况那家蔬菜公司还不是什么大公司。
刘哥开导李兆文说：“你们这些大学生顿不顿就想进大企业，现在大学生那么多，大企业才不会重视你们呢，我看还是小公司好，小公司才会把你当大人才供起来呢。”
刘哥这套说法李兆文虽然不能完全苟同，但对于刘哥的安排李兆文却也只能接受了，人在江湖，身处困境，只能是身不由己了。
那家蔬菜公司又是在郊区，而且是在连地铁都不通的QP区，导几回公交车到了那里一看，那公司不大，一座小办公楼、一座车间、一座冷库、一小片空场，公司最值钱的资产就是空场地上停放着七八辆集装箱的卡车了。
面试是在车间里进行的，考官是坐在叉车上对李兆文进行面试的，看来这里是很讲工作效率的。面试的过程很简单，主要是因为这儿的工作太简单了，用考官的话说：“我们这儿工作是人就能做。”所以考官只需辨别清楚李兆文是个人，这面试就通过了。
经同事指点，李兆文才知，这考官在厂里的地位是很高的，他是董事长的儿子，担任着企业的副总，同时还兼任着车间主任，领班，叉车工等职，看来此君是多才多艺呀。
连副总都在车间里干活，李兆文这助理的工作当然也得从车间里的体力活做起了。车间里的工作主要有两项，第一道工序是捡菜，也就是把从全国各地运送到这里的菜拆包后进行下筛选，把不新鲜的菜叶去掉，然后过称、装箱。这活都是些没文化农村中年妇女在干。
安排给李兆文这高素质人做的是第二道工序的活儿，因为这活只有识字的人才能干，这道工序是：根据发货单把上道工序捡好的菜按照客户所需的种类数量分配好。
试着干了一段时间，李兆文发现干起这活来文化越高的人反而工作能力越差，比如他干的就比人家那些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人慢得多，虽然李兆文可以找理由说：他是新人，总要有个熟悉过程，但是和李兆文同一天上班一位初中学历的新人动作就比他快得多。而且李兆文并不是输在体力不及别人上，而是输在知识上，因为配货单子上的很多菜李兆文压根不认识。比如：毛菜、红米茜、青米茜、翁菜、生菜、结球生菜、茭白、夜开花、荷兰豆、牛心菜、鲜百合、紫角叶。紫甘兰、大娃娃菜、百合籽……李兆文实在搞不清楚单子上写的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还有些菜虽然认识，但却搞不清楚种类，比如光是大辣椒就分了好几个品种：有园椒、尖椒、杭椒、红椒、红彩椒；而花菜又分：大花菜、花菜、洋花菜；蘑菇分为：秀珍菇、针菇、杏鲍菇、蟹味菇、白玉菇。这样一来李兆文把不少时间都花在向人询问菜的种类上了。
白天配菜，晚上又接着干，晚上的工作把配好的菜装进集装箱的卡车，然后随司机一齐去把这些菜送到SH市区的网点上。李兆文的工作叫做配送员，其实就是给开集装箱卡车的汽车当助手。
当集装箱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时分了，不过司机却是精神实足，估计他是经常开夜车的。
一问司机的收入，着实把李兆文吓一跳，他的工资竟然是二万元。
那司机却很不知足地说：“这还算高呀。”司机再往下细一说，他也觉得月薪二万也确实不高，因为司机是车老板，这集装箱卡车属于司机的财产，公司是连他人带车一齐雇佣的。行车的汽油钱及车的检修维护的费用都得从那二万块钱里出。
李兆文原先还以为这家配送蔬菜的公司最大的资产就是有几辆集装箱卡车，闹了半天它连这点实力它都没有。
李兆文对司机感叹说：“你们这些车老板真不容易呀，赚的可真是辛苦钱呀。”
李兆文这话不知那里说的不对劲，司机很不爱听，他用很不满的口气道：“你以为光吃苦就行了。”司机说罢不搭理李兆文了，他打开车里的音响，一首流行歌曲飘扬而出，那歌词大意是：“我爱你呀，我爱你，那怕你成了别人的小三，我依然爱你。”
边听着歌曲司机边用不屑的口气问李兆文：“听说你是个大学生？”
“嗯。”
“大学生怎么干这个呢？”
“那你说大学生该干啥呢？”
“现在不是知识爆炸的时代嘛，这知识都爆炸了，你这大学生咋找不到个正经工作呢？”
“不对吧，我咋觉得不是知识爆炸的时代呢，应该是技术爆炸的时代才对，有知识没技术还是不行呀。可惜这道理我考大学前还不懂，要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考大学了，我改学开车了，这开车可是技术呀。”
司机听李兆文这般说立时得意起来，吹嘘开了：“你可别以为光会开车就能挣到钱，会开车挣不到钱的人我见得多了。就说这SH的路吧，多复杂呀，你光会开车，不认识路那也是挣不到钱的。”
“现在不是有GPS卫星定位系统嘛。”
“那玩意管什么用呀，用那玩意车也开不快呀，你车开不快，人家都拉两趟活了，你一趟还没拉完呢，谁还愿意雇你呢。”
说话间车到了高速路的收费口，按照SH市的规定：蔬菜走高速是不收费的，但是人家工作人员要检查一下车上是否拉得是蔬菜，司机要李兆文下车去开集装箱的车门。
这集装箱的门锁李兆文是头一次接触，实在是不得要领，因此半天也打不开。司机急了，从车上跳下来冲李兆文嚷道：“哎呀，让开，让开，我来，我来。”司机开完门后训斥李兆文说：“这玩意很简单的嘛，这都搞不定。”
虽然开门很简单，但李兆文没有学过呀，他是简单的东西都没学，复杂的东西倒学了一大堆。
与司机工作配合上的不顺畅还只是个开始，更不顺畅的事情还在后头呢。车到了网点需要往下卸蔬菜了，只有李兆文和司机两个人来卸，每个网点都需要卸几百斤的货，这蔬菜可不是一箱一箱往下卸，为了追求效率，通常要一次卸下五六箱货。卸这么大量货自然是要借助工具了，司机在集装箱上用铁钩钩住最底层的塑料箱，李兆文在车下扶着累起来的货箱像升降机一样慢慢往下降，李兆文是头一回做这样的活，不得要领，总担心上层的箱子会翻下来砸烂他的脑袋，结果心一慌，手一软，脚不稳，五六箱菜翻倒了一地。
司机又急又气地嚷：“哎呀，连个货抱不住，老板咋会用你。”
李兆文难为情向司机辩解说：“我回头干，不熟悉呀，下回我一定注意。”
“回头干，送你个女人抱，你头回总能抱得住。”
到下一个网点卸货时李兆文与司机换了个位置，他站在集装箱上用钩子钩箱底，司机在下面扶，这回李兆文还是不得要领，脚不稳，手一软，钩子一下没钩牢，五六箱的菜又翻了一地。
司机又气地嚎叫开了：“这都搞不来，还大学生呢，大学咋上的，书都读到牛肚子里去了。”
“搞这个，我在大学又没学过呀，大学没开设这个专业呀。”
“这还用学，我头回干的时候，我咋就会呢。”
结果这一晚上翻了好几箱货，用了比平常多的多的时间，天快亮时才把十几个网点的货送完。司机回去据说连饭都没有吃，大概是气饱了吧。
李兆文倒是没有耽误吃早饭，刚吃罢饭电话就响了，一接听，竟然是已经好久没有联系的一位初中时的同学打来的，李兆文暗想：这家伙是怎么知道他电话号码的，李兆文在SH已经换用了当地的号码了，略一思考李兆文便明白了，总是他父母告诉他的，家里人总拿他闯荡SH的事儿到处吹牛呢。那初中同学在电话里对李兆文好一阵恭维，然后说他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准备到SH跟他李兆文混了。
挨了一晚上骂的李兆文，正需要有人恭维抚慰一下受伤的自尊呢，不过李兆文接受了初中同学的恭维，就只得请假去火车站接他。
接到人后李兆文发起愁，李兆文自己还不知日后怎样呢，还得为他初中同学考虑食宿及工作的着落。李兆文猛然间想起嘉定那边的建筑工地上正需要招个做动笔杆子工作的人，而且只要初中学历的，他这初中的同学正好是初中毕业的，他去那儿倒是很合适，而且那儿包食宿，这样一来生存工作都解决了。李兆文便推荐他去那建筑工地面试，至于他是否应聘得上，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人情做到就行了。
给初中的同乡安排妥当了去处，李兆文的工作岗位却保不住了，因上班时精力不集中干活动作慢了些，李兆文遭到了那副总一顿训斥：“哎呀呀，你这么慢是要急死人的呀。”数唠李兆文好一阵后，他最后说：“没见过才上一天班就请假的，我说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了。”
副总话说到这个份上真是把人逼到死角了，李兆文若想留下来就得点头哈腰的向他承认错误，为了个他本来就看不上的工作受这般羞辱实在不值，李兆文便勃然大怒地炒了这老板，大义凛然的走出了蔬菜公司的大门。
李兆文挥挥手，不带走半片云彩。包括连工资也没有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