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若干年前,在深圳泥岗村的出租屋,住着一位室友,习惯极其独特,行走坐卧乃至如厕,手边皆是一本《新华字典》。刚从乡村小镇闯进都市的小女子百般不解,一本《新华字典》有什么不同吗,至于如此须臾不离?
小伙子二十几岁,羞赧、面白,无论遇谁皆无话,眼神向下,似无物入目,惟有手里那本《新华字典》,像一条抛物线,诱我的好奇心雀跃不定。想寻机探问,但又觉突兀,大大的银钩似的问号一直悬疑在神经边缘。
一日小伙子前往厨房,《新华字典》落于饭桌,我的一岁多小童,眼急手快,迅雷之势抓入手中,惊得我慌乱不已,措手不及。仅这一刻小伙子从厨房迎面走来,眼神高速落在小童手里的《新华字典》上,眼神瞬息飞出火龙,抢过小童手里的字典,我似乎感到他紧闭的双唇似有洪流决堤,但堤未缺,语未出,惟那两条火龙似的眼神已将小童惊哭,我连声道歉,无数个对不起堆叠在一百平的空间里,有宏大的歉意,眼眸里充满着委屈的泪水。
心头大大的银钩似的悬疑正滚动回旋,如回放一幕惊悚恐怖片。随着在出租屋的日子越来越久,与大家慢慢熟稔起来,一日与出租房一位年长的阿姨聊及这位小伙子的前前后后,如神探似的,一心想破解《新华字典》之谜。问到此一话题,阿姨脸色骤变,目色紧张地往四周看一眼,确定出租屋没有旁人时,悄声说:小伙子名叫——继宏,九零年与女友一同来深圳打拚,女友名唤——靖,两人大学相恋,毕业后携手深圳,九一年夏,女友准备参加单位组织的记忆力大赛——背诵《新华字典》,女友餐前饭后字典不离手。一次下班途中,她边走边背诵,在离家不远处的路口,被一辆急转弯公交撞倒后再未醒过来,小伙子赶往医院见靖最后一面时,靖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本残损的《新华字典》。小伙子从此变得沉默无语,目光阴郁沉重,仿佛沉重得再无力看见远方,永远低低垂于地面,似乎要看到极深极深里去。靖手里那本《新花字典》再不曾离开过他的双手,他在字典里读她的靖——读她的体温,读她停留在字典里的目光……
听阿姨凄然的讲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从腮边滑过。那《新华字典》浸润了两个人的体温和手泽,是靖仓惶的生命戛然而止的魔咒,是继宏生命划出啼血般咏叹,是腕骨刺心的疼痛。两个相爱的年轻人阴阳暌隔,手无法再牵到一处,曾经的拥抱会夜夜来访吧!来安慰内心痛楚执着的年轻人吧!上帝招唤人类的花招还真多,他的爱情,这样惨烈、悲怆!
因为了解小伙子的悲情、浪漫况味的爱情故事,这个出租屋,因为他一再出现而气氛显得凝重,不轻意言笑,没有任何语言的照面,让我对这个年轻人和他手里的那本《新华字典》充满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