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二十二层的高楼上,以为蚊虫们只能望尘莫及了,但蚊虫的族群里依然不乏勇士,有好风凭借力送蚊上青云的势气。昨晚与一只勇士蚊,周旋格斗大半夜。依赖黑暗生存的猥琐的小生命,生性就是来给人添堵、搞破坏的阴谋家,偷袭是它们的惯用伎俩。关上灯它就在耳畔嗡嗡吟唱,歌声真不怎么样,又没有绕梁三日的禀赋,为什么深夜里在这儿自做多情?打开灯寻它,便又胆小鬼似的躲在黑暗不见光的边角处,令我鄙视,若为真勇士,就放翅过来,大战三百回合!这样躲躲藏藏,暗中使坏,简直是小人行径。
就算此蚊深谙孙子兵法,敌进我退,敌退我扰,运用极为成功,但我决心已定,以不变应万变,不与制服绝不入眠。枕边的精英,辛苦整天,这样深的夜,早已跌入梦的深渊。惟怕惊扰此君好梦,一切尚需悄悄进行,惋惜之处,我与蚊的这场鏖战,他无缘亲见了。
我关灯备战,但心灯如昼,不动声色的等这只空中飞蚊,果然,不一会,这只丑陋的家伙真以为我酣然入睡,拍打着小翅膀,一头扎过来,又在我耳边嗡嗡歌唱,余音岂止绕梁,简直有挑衅的意味。我依然佯装假寐,待蚊不知死神逼近的在我的手臂上落定,贪婪的长针扎进我皮肤,不动声色的感受肢体被异类攻击的小痛。恐怖的气氛不次于看一场惊悚的电影。恶心的感觉更不亚于碰触到一条软体的水蛭。我不停安慰自己:一切只能先忍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待蚊贪婪的、陶醉的,不知东西,不辨南北时,我便出手反攻,先给它一个“晴空霹雳”,让它在贪婪中“驾鹤西去”。哼,连悼词都已拟好了腹稿。
听着时光机的秒针,铿锵的踏步,感受肢体被蚊吮吸的疼痛,该出手时就出手。我正准备抡起右手时,枕边人梦游似的一个大翻身,那只被蚊子吮吸的手臂不偏不倚,刚好被压在这位梦游君的身下,没有消耗一丝热量便成功的歼灭,积攒力量一搏的手臂仿佛还有一丝失落,收兵吧——一场鏖战警报才刚拉响便消于无形。我愀然打开灯,查看敌方情况。推开梦游君沉重的睡体,一只硕大的蚊,已肢体残损,体无完肤,一滴不知是蚊的血还是吮吸了我的血,像是一枚“朱砂痣”留在我的手臂上。估计此刻蚊的魂魄已飞出窗外了吧。一路好走呵——我说,夜黑风高的,别在到处游荡了,就此安息了吧。
月至梢头,已经午夜,稍加收拾未经大动干戈的战场,再看梦游君依然香甜中,睡姿依然憨态,好像刚才那场鏖战真的与他无关,此梦游君真乃良将,消险境于无形,大境界啊!
睡吧——我跟自己说。把身体放平,是啊,放平——平安、平静、平实的日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