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像连起来的一节节肉罐头。
萧尘坐在候车凳上，咧着嘴，一边苦笑，一边看着工作人员努力地往车厢里塞人。冬天人穿得多，运力似乎因此更紧张了起来。还差半个身子就能关门了，工作人员和站台上排队的乘客一起，猛地把那个姑娘推了上去。萧尘敏锐地注意到，另一个门几乎同时被挤出来一个人。
紧贴着的小伙子费劲地低头，看了看上来的姑娘，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了。随着关门，姑娘被迫转了半个身，一张相貌不错的脸贴在了车门玻璃上。小伙子则被挤出了一个销魂的表情。
今天是萧尘长梦醒来的第三天。和滋润过后更加光彩照人的江雪不同，“破处大典”的一再重演，让萧尘哈欠连天，腰脚酸软，站着站着就不知不觉地溜坐到地上。只胜了两个回合，然后便输得一塌糊涂，这样的“战绩”让萧尘下定决心好好锻炼身体。
这还是七年来萧尘第一次去见他的编辑。
在等了七趟班次之后，萧尘终于挤上了车。两次顺着扶杆滑坐地面，惭愧地享受了一次宝贵的老弱妇孺专座。
见面地点不是写字楼办公室，也不是茶馆、咖啡厅，邮件里说是某某道和某某路交口，萧尘看见地址之后非常重视，因为五年前，配合完成一系列检查实验的他，就是从那个路口的过街地道出来，回到了学校。
难道这位从没露过面的神秘编辑，是特殊部门的人？萧尘带着疑问，在指定的路口转悠起来。离见面时间还有五分钟，按印象里那些人的风格，是不会提前到的。萧尘看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就买了一串，站在干净的玻璃罩小推车旁边，吃了起来。
“哎呦，大爷，您这儿还有糖艺呐！”萧尘看到老人收完钱后，从锅里舀了一勺糖稀，在抹了植物油的板子上洒画起来。
“呵呵，闲着没事儿练着解闷儿。”老人一笑，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笑起来。只见他手下飞快，刚从勺沿流下的糖液还有筷子粗，但到板子上却凝成了纤细如发的图案。这手绝活儿可远超电视里的民间艺人了。
萧尘看得两眼发亮，“哇，厉害厉害，您这画的不是普通的花鸟鱼虫吧？”
“看着吧，马上就得～”老人笑纹里慈祥自在，萧尘心里感觉很亲近。
不到一分钟，已经画了四个坐着的人，全都仰着头，在看着同一片空白，上身半裸，斜穿着兽皮。但这些人却只占了整个板子的很小一部分。萧尘已经看呆，巴掌大的一小片焦糖，四个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这简直神乎其技！他不再说话，生怕打扰了老人。
但是老人好像没体会到萧尘的用心，自己倒先说了起来，“这幅画我还是第一次画，一会画完你要是喜欢，大爷我就十块钱卖给你。”
萧尘赶忙说：“喜欢喜欢，这水平，一千都值！”
“哈哈，小伙子说话我爱听。”
四分钟后，老人单手快速一擎，糖勺在空中挽了个花，放回了糖锅。完整细腻的一幅糖画，竟连一勺糖也没用完。但是萧尘已经顾不上赞一声好，因为板子上画的，正是萧尘梦里的“燧人氏布道”图！
看着萧尘眼里的震惊、猜测甚至是提防，老人哈哈大笑，“怎么样？这片儿糖画送你当新书封面怎么样？”
“啊？”萧尘好像反应过来，“您是……您是姬编辑？”
“没错，哈哈哈，而且你小子猜的另一方面也对，我也是×××的一员，而且我是姬笑男的爷爷。”老人笑着说。
“等会儿等会儿，信息量有点儿大，我消化消化。”萧尘没想到，这老人居然还是姬笑男的爷爷，虽然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没散尽，但是心里已经完全相信了。而且极短的时间就把这些年的事串了个七七八八。抬手看看表，果然准时到一分不差。
“我说呢，呃，编辑爷爷好～笑男这么多年居然不告诉我……”萧尘倒也干脆。
“哎，你可别怪他，这事儿对他也保密。看看吧，是不是你书里描写的样子？”老人一指已经凝固的糖画。
“对，就是这样。”萧尘点头。
老人一伸手，“给钱吧。”
“不是吧？”萧尘说，“还真要钱啊？你看咱爷俩这关系……”
老人到底还是拿了萧尘十块钱。“又能想起梦里的内容了？”
“嗯，就是从这个梦开始恢复的，后来断断续续，有的能记起来，有的记不住。凡是能记住的，刨去个别几个，我都写在书里了，全是神话传说，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个人爱好有关系，其他的几个梦都是自己或者和别人一起探险。”
“哦？孩子，详细说说，越细越好”老人严肃起来。
“嗯。这几个梦都和深渊有关，共同点是感觉特别真实。比如十九岁的时候……”
萧尘一直吃完了小推车里所有的山楂，才结束了这次谈话。
四天后，姬笑男的那个身份复杂的爷爷姬群，给萧尘发了一封加密的邮件。邮件里说，萧尘梦里的几次探险都真实存在！除了萧尘不在现场之外，其他细节惊人的一致，而且其中六十年代俄罗斯进行的加勒比海开曼海沟探险，和前年我国进行的马里亚纳海沟（开拓者深渊）探险，仍分别处于保密和绝密状态，萧尘没有可能看到任何资料！
萧尘又一次陷入了对梦境的困扰。十二年的梦，萧尘似乎已经习惯了异于常人的生活。不论是儿时的哪些简单的常识，还是大学以来的探险或是神话传说，萧尘都是以一种乐观的心态来看待。有的发展成了爱好，有的写进了作品，也有的纯当网文消遣。
可是如果他梦到的是真实……萧尘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思考下去。他回复了赞同推迟出版的邮件。罕见地，躺在了本来应该二十五天之后才用到的床上。再一次地体会到了深不可测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