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启动，这次换我来开车，良子在后座抽烟，大发一动不动的盯着车窗外发呆。
下车前拿着的小提包已经不见了。
或许那个新郎官一辈子就这一次，虽然他现在没有，没看到我们，但是我们闹这么大，肯定会有流言蜚语穿出去。
不过一辈子就这一次又怎么样，有些事我不需要知道对错，只需要知道我应该站在那一边，和谁一起。
看着良子叼烟的姿势越来越熟练，心里不禁痛呼一声：“好好的一个祖国小花朵，被我和良子毁了，可惜了。”
我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报警啊？毕竟我都掏枪了，还闹人家婚礼。”
良子看了我一眼，吐了一口烟雾，说道：“没事，仿真的，最多算是民事纠葛，不会有什么大事。”
娘西皮，我把那枪掏出来，退出弹匣，果然里面装的是一颗颗小钢珠。
然后一只手打着方向盘，一只手反复掂量手里这把仿真枪，保险，扳机，枪身一应俱全，还真他娘像。
口中感慨的啧啧了几声，然后把枪随意抛到副驾驶座，问道：“现在去哪里，直接去京城啊？”
良子没有说话，看向了大发。
大发眯起眼睛，靠在座椅上说道：“先去长沙，我缓两天。”
我很着急，毕竟我爸妈还在他手上，但是我也很无可奈何，就算急又有什么用，去京城之后干什么都还不知道，只能慢慢来。
导航点位到长沙，一路上我和良子轮流开车，到了长沙城，大发才开车，带我们去他堂子哪里。
七拐八绕，我原本就有点路痴，这一下彻底被转晕了，都不记得来时候的路了。
店面开在很偏僻的地方，甚至都不算是店面，只能算作一个仓库，卷闸门上开了一个小口，外面站着一个中年人在抽烟。
“老板。”中年人看到大发来，把烟头扔掉，毕恭毕敬的打了一声招呼。
大发点头嗯了一声，介绍道：“这是叶先生和左先生。”
中年微微弯腰，略带恭敬的问候道：“叶先生，左先生。”
我点头算是回应，良子一脸爱答不理。
大发御下应该很有一套的，中年人对大发年轻稚嫩的样子和不可一世的神情，完全当作没有看到。
继续站在旁边，大发领着我和良子往他店面里走。
这算是一种莫大的信任，一般这种堂子，连买家拿货，都会在别的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比毒品交易的过程轻松多少。
都是杀头货。
大发既然带我们到这里来，差不多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到我和良子手里。
里面的摆设跟八十年代那种大队上的供应社一样，很老就，不过货架上面摆着的不是日用杂货，全是冥器，是从坟里面刨出来的。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炉子旁边烤火，他没有和中年人一样叫大发老板，而是喊了一声很有年代味的掌柜的。
大发对着我和良子说道：“我堂子里面掌眼的，王先生。”
掌眼，就是分别一件古董真假，冥器贵重，年代多少的专业人才，这一行没有捷径可以走，只能靠时间慢慢来练就这双眼睛。
这种专业的稀少人才，在以前那个时候，每家当铺都以有一位年纪大、眼睛毒，经验丰富的老掌眼为荣，也叫供奉。
掌眼也会有看错的时候，特别是现在科技发达，假的可以做得以假乱真，所以也就有了打眼这个词，看走眼的意思。
大发介绍得很郑重，外面那个中年人连名字都没有提。
这次换我低头喊了一声王先生，这位王先生轻轻点头，我以为良子还会摆着个臭脸，但是这次他居然微微弓腰，学着外面那个中年人那样喊了一声王先生。
“王先生，这两位是我朋友，叶一，左良。”
其实老实的来说，我的名字要是用普通话来说，还是很正常的，就我家乡话，这两字怎么念都像爷爷。
王先生再次对我们两个点点头，然后就不再搭理我们，继续在伸出手烤火。
大发约过放古董的架子，带着我和良子顺着楼梯往上走。
上面那一层装修得很精美，估计这整栋楼十几万，这一层的装修就够两三栋楼了。
上面摆着的也还是冥器，差不多都和楼下的一模一样，这下我明白了。
楼下面的是水货，真货在这上面，下面那些就是玩完不懂古董，又要故作风雅的土豹子，能识破下面那些水货，才有资格上二楼。
良子摸着一个花瓶说道：“下面那些估计就是那位王先生的手笔吧？还真是可以以假乱真，我第一眼都没有看得出来。”
大发呵呵一笑：“王先生无聊的时候随手做的一件小玩意，最大件还在楼上，锁保险柜里面呢。”
我傻愣愣的问道：“最大件？得有多大啊？还要特意那个屋子来放，什么啊？你不会直接把棺材看出来了吧？”
良子用一种看傻x的眼神看着我。
“他说的大件是贵，天价那种，而且还没人敢收，真正的杀头货，贩毒都有个额度，超过才会死刑，但是种东西，估计查到有意私藏一件，就是一个死。”
我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东西有那么贵重烫手啊？”
良子没有再说话，看向大发。
大发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道：“青铜，还是一个鼎。”
我没什么感觉，良子倒是轻轻抽了一口气。
大发从办公桌里面拿出一串钥匙，问道：“要不要上去看看，反正现在也没事。”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那个连良子都抽冷气的东西，不过良子没有说话，过了还一会才道：“你可真的是胆子大啊，你不会不知道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出手，还不如带点别的，对了，还有多少人知道。”
“没了，以前还有洛浮知道，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了。”
说到洛浮，在想起现在和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叶一”。而且我父母还在他手上，一时间我们三个都沉默下来了。
大发这次又是跟在墓下一样，标志性的轻声咳嗽打破尴尬：“走吧，哥几个，我带你们去吃长沙特色，别看那些地方看着不怎么样，但是味道绝对是没得说的。”
良子凉悠悠道：“我不吃臭豆腐。”
大发呛了一下，嘴角有些抽搐，辩解道：“长沙不只有臭豆腐……”
良子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那就好。”
大发是湖北人，在湖南下的水，走了盗墓这一条路，所以说长沙是他第二故乡是没有毛病的。
步行街，几瓶啤酒，三个人，三盘大虾，大发把上衣脱掉，就穿一个黑色的背心。
露出了手上密密麻麻的伤疤。
要知道现在可是刚开春，天气还冷的让人发抖。
大发甩开膀子大吃，良子一点点的把虾壳挑掉，然后吃里面的虾肉。
大发压下一口啤酒，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两个想好没有。”
我停下手中剥虾的动作，不得不说，这家口味虾还真的是一绝。
咽下口中的虾肉，说道：“你们两个决定吧，我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个什么王家更是听都没听过，你们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想法，咱们接下来干嘛。”
良子已经慢慢拨弄着盘子里面的虾，说道：“我们先去京城吧，我在哪里还是有些关系，而且也算是开了自己的堂子，王家也在京城，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和他们面对面是迟早的。”
大发没有说话，看着空酒瓶子发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没有听进去良子的话，良子没有提醒他，继续吃着盘子里的虾。
过了好一会，大发才跟刚回过神来一样。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停顿几秒，摸着酒瓶子说道：“不过，我要先去一趟湖北，有点事要处理，你把地址给我，我那边还有几辆车，你们先去，我随后来。”
良子把筷子一扔，有点不高兴的问道：“怎么，你另外一个小舅子打电话来给你说他姐又要结婚了啊？”
大发沉默了许久，才抬头道：“我想起上次和我在这里吃口味虾的是洛浮，他老家还有一个七十多的老母。”
x了狗了，良子和大发就不能开玩笑，八字相克。
良子愣了一下，最后低头道：“对不起。”
要让良子这种性格说声对不起，得有多难啊！
“没事，看开了，不过毕竟因为我他才走上这条不归路，然后死在下面，我对不起他，随意不能再对不起叶子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叶子这一边。”
“这一去京城，不知道王家会不会让我们躺着出京，所以我想去把他母亲安顿好再说。”
大发这话让我动容。
躺着出京，意味着他们会陪着我死在京城。
我小声说道：“其实你们可以脱……”还没有说完，良子就在桌子下面踢我的脚。
我把那个“身”字吞回去。
最后，大发没有自己开车去湖北，选择了绿皮火车，或许是年刚过完，出去的人多，怕路上堵车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大发远去上车的身影，突然感觉这个男人的背真的有些佝偻了。
汉字有91251，日常用的有一千多个。
一千多个中，唯有情字最杀人。
爱情没了，兄弟情也没了。
大发的背，真的佝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