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十三，我和良子没有继续在湖南逗留，原本打算等大发把那边的事处理好，然后通个电话再一起上京城。
不过大发一去好几天，半点消息也没有，我和良子只能提前上京城。
看来是要在车上过大年了。
有人叫北京，有人叫老北京，作为盗墓贼，我们习惯称呼为紫禁或者京城。
这样听着感觉我们的逼格比别人高一些。
路上，良子给我讲了一些关于那个紫禁王家的一些事。
王家发家在军阀乱战时代，也就是民国初。
那时候穷啊，老百姓穷，军阀更穷，手底下几千上万人要养，吃喝拉撒睡，军饷，枪支弹药大炮。
穷到一种境界后，他们想了一个办法，用古董和外国人换钱换枪换子弹。
来古董最快的就是挖坟盗墓。
比较出名的就是孙殿英，把清东陵（河北遵化）慈禧太后的墓给挖了（主要是他手底下一个叫谭温江师长）。
不过那时候孙殿英算是大军阀，遇到什么奇淫技巧，机关暗道，打不开就直接上炸药，一点都不带怂的。
那些小军阀自然没有孙殿英这种魄力和手笔，不过也有自己的手段，拉拢那些当地家族式的盗墓贼。
王家，就是从河南起家的。
正统的摸金校尉，下墓必需挂摸金符。
摸金符一般是用上年头老穿山甲的爪子做的，而且带的时间越久就越黑亮。
那个年代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军政不分家，有枪有人，你说的就是王法。
所以，有了军阀在背后支持，王家也就越做越大。
像这种家族都是很有古风的，有族长这一个算是职位的存在，不过这个不是一代传一代，要靠自己一点一点的拼来。
具体怎么拼，我不知道，良子没说，可能他也不知道。
后来北伐，王家那一任族长站错了队，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不过也只是伤筋动骨，没有太大的事。
抗战，内战，这两次大乱，他们没有遵从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的准则，而是从长远来看，继续做挖坟掘墓的阴损勾当。
据说在京城王家那座四合院的地下，密密麻麻的埋着不知道多少当初刨出来的冥器。
内战时候又是捐钱又是捐粮，甚至有人一起革命了，奥，那时候已经不能算是革命，应该说跟着党走了，慢慢的从一个盗墓家族，正统的摸金校尉，变成了一个红色家族。
但是盗墓依旧没有停止，只不过更加的隐秘，用良子的话来说就是，王家在京城里边，算是半边天。
当然，这半边天是对于盗墓贼来说。
家族在上面也有人，碾死我们三个这种不干不净的人，才真的是不比踩死几只蚂蚁困难多少。
良子对王家的了解不是很多，按照他那种态度，要是让他装孙子去和王家合作，估计比杀了他更难。
他说的这些都是京城那一圈里面，大家都知道，口口相传的。
而且王家也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不然怎么会吃多了突然想去找什么长生，还和他合作。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我和他谁真谁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需死。
拿我爹妈威胁我的人，该杀。
良子说不清楚王家的底细，但是总的来说就是一个意思，我们三个现在去惹王家，凶多吉少。
我不禁问道：“你干嘛帮我啊？明知道王家是个庞然大物，惹不起的那种。”
问完就有点后悔了，那句：你干嘛帮我？真的有点酥，就跟脑残爱情剧里面女主角的台词一样。
良子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眼神平静，说道：“生活过得太无聊了，活了七十有五，想找点刺激，我喜欢那种亡命天涯的感觉。”
我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别过头，不去看他，他没有搭理我，安静的开车。
大发或许是因为对我的亏欠，把我卷入到这件事里来，然后我爹妈还落在他手上。
因为他还有底线，虽然低了一点。
所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良子我不知道，从一开始就在无条件的帮我，就算我把他从水里面捞出来，其实也早就还清了。
更何况，把他捞出来那个，不是我。
得人恩果千年记，我欠他的太多太多。
良子的铺子看上去比大发的要气派很多，古色古香，特意打了很多木架子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不过店里没有半个伙计，而且看样子看桌子上面那灰尘，估计这店属于那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天开门完全是随缘。
良子坐在梨花太师椅上，看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叹气道：“我都不记得我这里多久没人来了，三年不开张，我这里差不多三十年没开张了。”
我嘴皮子抽搐，你还真当自己七十有五了啊，还三十年，看你这岁数，三十年前你爹估计都才刚学会双手上下上下吧！
我都还没坐下，良子就站起来，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开房，然后晚上再请你去吃刷羊肉。”
我原本觉得没毛病，但是仔细想想觉得毛骨悚然。
“等等，你……你想干嘛……你开房想干嘛。”
良子很无所谓的说道：“洗澡睡觉。”
我感觉天要塌下来了，洗澡……还要睡觉。
我弱弱的问道：“可以不去吗？”
良子怔了一下，反问道：“不去，不去你打算睡大街啊？”
…………
好吧，是我理解错了。
“你家不是在这里的吗？”
“家？……独自一人在茫茫人海漂泊七十余年，哪来的家啊？家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栖息的房子。”
我总是一巴掌拍死这小子，不过想想我和他的武力值悬殊太大，还是算了。
老北京人总是感觉高人一等，吃喝拉撒都要有个名堂，要和其他地方的人分个尊卑。
就连吃个窝窝头也能说出好几个门道给你。
稍稍辩解一下，这个臭毛病是满清王朝灭亡后，那些王公贵族传染出来的。
对于我们来说，最有吸引力的，还是潘家园子和玻璃厂。
差不多混古董冥器这一方面的，都这知道这两个地方。
不过哪里的东西一直都是九假一真，而且那九假假得可以以假乱真，比真还真。
良子带我随意进了一家小馆子，一口小铜锅，二斤刷羊肉，再来一瓶老白干。
两人对坐，半句话也没有，默默地吃着饭。
良子吃东西极少极慢，吃了几口过后，就放下筷子看着我，感觉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慈爱。
娘西皮，再次压下抽他巴掌的冲动。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饭粒？”
“没有，你长大了。”
……
我读书多，我不动手，我也不骂人。
我嘴角有些抽搐，说道：“什么意思你啊！”
良子用手支住脑袋，说道：“第一次看到你，感觉你简直是一股盗墓贼里面的清流……怎么说呢，就是单纯，或者说煞笔，现在想起来，啧啧，你能在刘杰和关虞手下活着出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我有些沉默，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我自己能清楚的感觉到，我变了。
如果说现在跟王家合作那个叶一不是再是“叶一”，那我，又能算作是以前那个叶一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经历那么多，那么多的磨难和折磨，一丝不差的复刻给我，我清楚那种感受。
这些，我能感同身受。
以前那个叶一早已经死了，和刘杰一起死在那个折叠的墓道里面了。
我没有说话，良子继续说道：“你自己可能没有发现，你现在对人命真的很漠视，我把枪给你，你居然就真的拔枪了，我很庆幸你知道吗，庆幸我给你的是一把仿真的枪，也庆幸那群人没有冲动，你扪心自问，如果他们真的上前，你是不是也真的会开枪。”
“……，我不知道。”
“你知道，答案不一直就在你心里吗？你会，不在意死人与否，或许你想的是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死活，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死活。”
我接着沉默，用筷子拨弄铜锅里面翻滚的羊肉片。
不可否认，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良子也伸手拨弄里面煮得细滑的羊肉。
见我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这次你爸妈的事过后，我管你是和我们继续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打算，准备抽身离开我们这塘浑水，我都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有始有终。”
抽身？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还怎么抽身，难道干掉王家，鬼知道他跟王家说了多少关于我的事。
我现在在王家眼里肯定就是块唐僧肉，恨不得从我身上挖块肉去研究个透彻。
我早已经没有回退的路了。
良子喝下一小口老白干，第一次很认真的叫了我的名字：“叶一，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这些原本不该你来承受，但是老天就是操蛋的玩意，所以没办法，大发没有读过多少书，所以我一直叫他莽夫，但是他跟你说的有句话很对。”
“做人底线可以低一些，但一定要有。”
“今天我也给你说一句话，守住初心，有始有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