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城最机密的地方是哪里?
南宫城里城有一处看似赏景胜地的木阁子,似乎只是几根粗木柱不经心地松散搭凑,屋顶到处是不小的空隙,四周完全敞开,连踏足之地都满是空隙。屋中只有一张紫檀木桌,桌上有一排粗细不一的羊毫、一方浮桥古砚、一枚玉雕虎象纹镇纸、一款象牙雕葵花形笔掭、一盏充满异域风情的青铜匜形灯、一面纯地纹六山镜,仅此而已。外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就是在这间满是空隙的阁子里做出的决定,掌统着整个武林的命脉。这便是潜心斋。正因为潜心斋的结构特殊,上下左右一切都一览无余,有心之人才无法窥听,甚至稍加靠近就会被发现。
现在,这潜心斋之中,一群人围着紫檀木桌上用布兜着的两支箭和一堆箭碎。
虽然会场之上,南宫敌等为安稳住场面丝毫不提暗箭之事,但现在各位却是一筹莫展。
人树开口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请穆谷主验过,发现三支箭上都淬有‘芒针’之毒。”
“‘芒针’?中毒之人犹如千芒刺心,经脉爆裂而死……够狠毒的,看来目的是非置人于死地不可。”这种毒不常见,但非常剧烈,轻涯在西幽谷听应水颜说起过。
晏荻也听说过“芒针”,知道它的厉害,暗自庆幸没有人直接碰过那箭。
“怎么样前辈,这箭上可看得出些端倪来?”轻涯觉得兵坊坊主柳直捧着布仔细地观察着箭已经很久了。
“此箭质地和韧劲度都很不错,但看不出出自何处。不像我们兵坊所出的兵器,也不像是出自柳某所知的一些铸造师之手。”柳直精通兵器名贯江湖,很少有他看不出由来的时候。
“刚才封总领查了城内所有的弓箭手,没有人有可疑行动,应该不是城内人所为。”人树虽然说得很平常,但他的意思很明白,这次的暗箭可能是有人故意对南宫城的挑衅。
“目的是什么?是挑衅,制造混乱,还是有明确的射杀目标?如果有目标的话……”轻涯边考虑边说,“看上去,这三箭的目标有很多,但是如果说前两支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制造时机,最后一支才是真正的目标也未尝不可。前面两箭都是瞄准了两人中间射来的,而最后一箭直指一个目标。”
“这么说来,也有可能,没有人会在一次刺杀中目标这么不明确的……”说到刺杀,晏荻想起了武林大会之前,曾经有三次有杀手潜进南宫城,意欲行刺南宫敌,之前的事情和刚才的事情有关系么?是不是同一伙人所为呢?他刚想开口,却被南宫敌打断了,“此事明日再议,大会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事要劳烦各位了。”
“世伯客气了。”轻涯和晏荻拱手说道。
晌午已过。
擂台赛后,南宫城变得更加吵闹。广场上的会场要全部撤掉,换成筵席。武林大会第一天傍晚开始,由盟主南宫敌宴请所有到会的各路武林人士。
南宫城的广场上热火朝天,忙碌纷纷。城中还逗留着许多人,几位主人家都不知道去哪了,留下皓树一人陪着一些客人在城内游荡。
亦儿正想回和心院,一转身看见秦楼月独自一人若有所思的样子。
“楼月?……楼月?”
秦楼月没有防备地回过神来,“伏……”
“对啊对啊,是我!你没忘记啊……”亦儿清亮的眼神迎上了一双幽郁的眼神。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相见。”早晨看见高台之上的他,确实让秦楼月吃了一惊。
“听说你是什么门的门主,还是上次的玉主,很厉害的一个人,是么?”亦儿也不管说的话是不是正常,反正她一向是这么说话的。
“过奖,不比今天上午的新玉主。”秦楼月之前就知道此人说话古怪而且直接,所以此刻也就不在意了。
“这个嘛,也许吧,你的剑术也已经很高了……不过我也打不过他的,这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个人说话总是不计轻重,明明是不随意的事情在他嘴里总感觉是无关紧要的。只凭那几招就能看透我的实力么?少开玩笑了。
“啊呀,这有什么好比的,”亦儿笑了笑,“我师父说了,超越别人没什么的,超越自己才是强。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老讲奇怪的话。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超越自己,但是不要老看着别人就对了。”
秦楼月和别人从不多话,就是自己的部下也很少交流,门下的弟子也认不出很多,是一个奇怪的掌门人。但是这个伏公子说话摸不清方向,他觉得再扯下去,自己都快要不会说话了。秦楼月定了定,看着亦儿,犹豫了一下,“你其实是……”
“伏公子……”两个南宫家的仆人从远处走来,“城主请你回和心院。”
“哦,那下次再说了。”亦儿也不等秦楼月把话说完,转身走了。
秦楼月自嘲地一笑:“我竟第一眼没看出来……”
“怎么我才来,他就走了?”秦楼月身后,皓树没趣地说道,本来还以为可以找伏诏玩玩的。
“南宫家树大招风,少二城主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还是不要在外面闲逛,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秦楼月淡淡地说道。
“你……”这次竟然在我家摆威风,皓树又羞又气。
“少二城主还有很多事要忙罢,在下先失陪了。”秦楼月点了点头走开了。
丢下皓树一人在那里心里不爽。
伏若亦刚走进和心院就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原本和心院及其周围很少有人出入的,现在有十几个婢女站在了她门口,双手捧满了东西。
“伏姑娘莫怕,奴婢等人是来伺候姑娘沐浴更衣的。”为首的一个婢女笑吟吟开口道,如桃蕊初绽,有些姿色。
“这……”
“你的两位师哥已经和城主说了实话了。城主他们为了避免以后麻烦,决定晚宴的时候恢复你的身份。”这些婢女平时偶尔看见新来的两位年轻公子,风姿卓然,私下里讨论地热烈,不想其中一个竟然是女子身份。
“这些是什么?”亦儿拿起婢女手中的东西,“衣服?银饰?怎么这么多,好夸张。”
“让奴婢伺候姑娘罢。”
在伏若亦的执意拒绝下,十几个婢女站在房门口,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去。
房中香雾氤氲,如同醉了一般。
过了很久,一女子推开房门:“你们怎么还站着?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她轻盈地像一阵风,飘出了和心院。
十几个婢女愣在原地,脸上献出吃惊的神色。
“秀……秀儿,我说,你见到过这么美的人么?”
“我……”为首的婢女秀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伏姑娘……你还没涂胭脂,还有首饰,还有,还有……”
红枫林中。深秋的风带着醉意,枫叶抵挡不住蛊惑,挣扎着飘向大地。草叶褪下了绿意,一片枯黄色席卷了整片土地。
林中静静地站着一个穿着淡水墨色长袍的少年,独自玩味着这片红枫,双目不自觉地合上了。
鹄兮站了很久,“你找我有事么?”说着慢慢睁开了眼睛,转身看着在他身后也站了一会儿的皓树。
“啊,这个……”皓树原本只是碰巧路过看见鹄兮,所以走了进来。
鹄兮淡淡地一笑:“这片红枫很漂亮,但是太过绚烂撩人,这和岛上的不一样。”
皓树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只能不作声。今天,看过鹄兮的赛局,单论武道的话,他的修为的确超越了两位师哥,就算是对这方面并没有很高造诣的皓树,也看出了这点。从那个晚上第一次见到鹄兮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看透鹄兮是个怎样的人。
“师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外面找不到你。”
“你……”鹄兮看见恢复女装的亦儿稍稍一惊。
闻声回头的皓树看着缓缓走来的人,大惑不解,“你是谁啊?”话音未落,即被来人的美震慑住了。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美。
皓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着她走到鹄兮面前,无邪地一笑,“轻师哥晏师哥对老伯讲了实话。”她转向对着皓树说,“你也在这里?”
“啊?”这么近距离地被她看着,皓树很不好意思,忽然发现她眉宇间给人很熟悉的感觉,“伏诏!!”皓树叫了出来,“你你……你……”
亦儿没有涂胭脂,但刚刚走了一路,此刻脸上稍稍泛着微红。皓树打量着眼前这个本该很熟悉的人。这次穿的不再是少年的衣服,而是一袭玉色锦带束腰长袍,衬出长长的身材。清透的玉色中绣着浅浅的几丝银纹,柔和的玉色映出淡淡的光华。她眼色灵透深澈,闪出若有若无的灰色,一对缀着小碧玉环和碧玉珠的银链耳环垂至颈肩。长发也不像平时那样散乱着,而在脑后左右各挽上几束发,束发的地方各系着一条长长的玉色发带,最上端系成一个垂结,其余顺势飘下。
皓树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形色各异,漂亮的人过目无数,也有像应水颜、西门秋乔那样的上等姿色。但是,眼前之人却美得令人心神动摇。
“那,那你不就是伏……伏若亦么!”皓树这才发现自己有多迟钝。
“也,也不用吃惊成这样……罢。”亦儿不可置信地看着瞪大眼睛的皓树。
赤红中夹杂着紫流辉的晚霞映照天之下地之上。红枫将周围拥成一片绚烂,脚下大片略显枯黄的草承接着从空中缓缓跌落的枫叶。在这风致中,一位玉色女子的头发飘然而起,和身旁站着一位淡水墨色长袍的少年一起观赏着满院的枫景。
皓树在一旁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眼前的景致像一幅画,画中只有那个少女和那个少年。而这一切显得那么的自然,同时又显得那么的惊心动魄。
晚宴伊始。
南宫敌从锦盒中一条色泽光雅、温润高贵的玉带束在鹄兮的腰上,更加透出了一股华贵的古朴。当介绍完桑林道长的第四个徒儿伏若亦时,安静的人群轰轰作响,每个人都注视着她,生怕错过些什么,争相交谈着。
筵席的主桌是南宫敌,文武庄主和一些武林前辈,如穆沧、南冥、柳直、江一曲等。
次桌上坐的依次是南宫家的两位公子,桑林道长的四个徒儿,以及几个现今武林中较为年轻的掌门秦楼月、天放、本净等。
下面大大小小百来桌都是各路热血豪杰。
席间。
人树和秦楼月虽已知伏诏的身份,但面对她的颜容还是诧异了一下。天放悠然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过了一会儿他问鹄兮:“白天你绞碎那支箭用的是什么?”
其余几人闻之也感好奇,他们离得较远,只微微看得到一丝光。
“哦,‘天地一线’。”鹄兮不在意地说道,“师父所传,算是兵器罢。”
“.…..”几个人讨论着武学。
亦儿转向身边的秦楼月:“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没事了……今日见伏姑娘纯以内力吸住疾行之箭,看来于武道上有很高造诣吧?”
“叫亦儿就可以了,我嘛,大概罢……”
“什么大概罢!要是碰到箭上的‘芒针’,我看你有几条小命……”晏荻并没有胡说,要不是南宫敌出手快,只怕……
“什么针?我又没和你说话!”亦儿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他,接着对秦楼月说,“要不我们哪天比比看?”
芒针?这不是十分罕见的剧毒么?怎么,箭上有毒么?虽然晏荻自知失言没有再说下去,可秦楼月已经听到了,当下皱了皱眉,因此没注意到亦儿的问话。
“哟,小亦儿胆色倒不小,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介掌门,秦楼月的‘白帝剑’可是很厉害的呢!”一旁的天放也不顾礼节,直呼‘小亦儿’,悠悠地插嘴道,“这算是挑战么?呵呵,不如试试我的‘光华’罢,你兮师哥看来我是赢不了了。”
“你下盘变势不足,刀势以竖劈横割斜切且正面攻击居多,如果刀锋能旋转的话,也许能刺到兮师哥呢!”亦儿边想着白天的赛局边诚实地说道,“不过你好像不太擅长将内力用在除刀以外的地方呢……”
周围几个人惊讶地看着一个绝美的少女在数落理天流的流主,一语道破关键。
“啊呀,真是不给面子,”纵是悠然一贯的天放也暗自感叹,好可怕的眼力,不过仍是温柔地说道,“那么,以后有机会,我让你和鹄兮见识一下真正的‘光华’罢。”
皓树平时是最吵闹的一个,但是今天却格外安分。他不时地看向鹄兮,觉得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大的差距,而看向亦儿时,脸上竟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