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
突然又跃出一个身影,挥剑两下,劈掉了匪徒手中的剑,顺势踢倒两人。
绣金丝深蓝袍衣男子落脚,苍色剑尖指向倒地两人的喉间,意气风发,剑眉挺拔,遍身透着雅色。
玄轻涯回来了。
伏若亦听见应水颜的叫喊,回头看到轻师哥跃出,不及叫出口,刚才被她弹倒在地的几个起而反攻。
伏若亦已收绫,近在咫尺,来不及重新出绫。
匪徒逼近她,为即将得手而自得。
然而,眼前这个少女的反应令他们手足无措。
伏若亦正身,双目倏合,收敛了所有表情,心念一转,周身弥漫出一股魄动。头发、矜带、披纱渐渐翻飞扬展,双手截指于额前九寸处。
草木像是被吸去了精魂,簌簌抖栗。
眼前似是出现了幻色,夜空下,淡淡的紫色萦绕在少女周身,额前双手指尖的紫光愈发莹亮。
连应水颜都有些吃惊。几个匪徒无法靠近她,像是被什么力量阻隔了。
俄而,少女顺势将双手拉至胸前,樱唇轻启,悠悠吐出一句:“其往不复,其来不合,形消声殁,弥满六合。”迅速结了三个手印,“九道冲三……”
伏若亦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皓树、秋乔觉得仿佛看到了天光,“缚!”
双眸中如有不可侵犯的圣气。
因为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所以恐惧。几个匪徒同时感到了绝望。无知带来的恐惧远比恐惧本身来得可怕。
亦儿手印上聚拢的紫光忽如染了灵性般,直冲前面的几个袭匪,在他们的周身绕了几个圈,如绳般突然束紧,不明所以的几人被不知何物缚住,惊恐地叫了出来,瘫软在地。
“九道”,是伏若亦与生俱来得召唤力。如何而来,召何而至,谁也不知道。“破、刑、缚、诏、幻、封、灭、归、散”九冲,藉由各自既定的“言灵”冲发而出,各为其道。
伏若亦周身幻色慢慢隐去,人稍稍一晃,应水颜绕过匪徒跑上前,扶住她。身为医者的应水颜对不明来路的能力本能地疑虑,迎上伏若亦的目光时,心中一颤。不知是不是夜色中的幻觉,她似乎看到刚才伏若亦眼现重瞳,一抹幽逸的紫色划过少女的眼底。扶着亦儿的应水颜感到此刻她的躯体除了一贯的寒冷外,体骨不可思议地松软。
九道,到底是种什么力量,竟能耗人气神至此。
孤魂岛。
诏宫中四根粗高的玉柱隐隐晃动。
老人的手颤微微地拂上柱身的云纹螭纹。仿佛感知到了玉柱的响动,老人的心像是被揪住了,须眉稍稍皱了皱,“难道,师父错了吗?”
莫桑林苍老了很多,他的躯体并不如四个徒儿想象得那般好。十几年来,孤魂岛还是头一次这么清静。轻儿和晏儿走了,兮儿和亦儿也走了,孤魂岛真的只剩下孤魂似的老朽之人了。
莫桑林凝视着晃动的玉柱,那孩子又在耗费心神了么。
那个由神而生的孩子,那个生而为神的孩子。
来袭的匪徒被悉数擒住。轻涯扯下他们的蒙面黑布。
本欲离谷的秦楼月被这档事一搅,弄得进退两难,冷漠地审视着眼前张张青森的脸孔。
月色下,秦楼月脸色骤变。
适才头目样子的四人竟是其门下的四外使重执、重行、重机、重关。
轻涯觉得其中几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道:“深夜袭谷意欲何为?”
一阵沉默。十几人谁也不发一言。
皓树几人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地卷入纷争中,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听轻涯盘问道:“各位行踪鬼祟,想来不会是为了求医吧。纠群结伙必是早有预谋。”
匪徒依旧不理。
轻涯在十几人间踱着步,想了想说道:“西幽谷虽不是机关重设之地,但江湖帮众门派亦是不敢随意骚扰的。难道说,是有人指使?”
一柱香的时间,还是没有人说话。
“你们已经为我等所擒,沉默下去也逃不掉,还是快点招了。”轻涯冷冷地看着众人。
“那要不要打个赌?”其中一人突然抬头,直盯着玄轻涯,嘴角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轻涯眉头稍蹙,“此话何解?”
“我们是不是真的逃不掉!”说话的是重执,为四外使中最年长的。
此刻心情最复杂的无疑是秦楼月。夜色中辨不清身形,蒙了面连自己的四外使都不认识。仔细一想,身为门主的他的确从没认真和四外使交过手,于他们的武功路数不曾留意。如今被动至此,他很想嘲笑自己,可是他笑不出来。重执的话更令他费神,他到底想干什么。
皓树几人视这十几人如瓮中之鳖,此刻听得匪首的言语稍稍吃惊。
只见匪首慢慢转目看向秦楼月,“何必这么惊讶呢,门主!”嘴角是令人不快的笑意,丝毫没有被擒之人应有的局促。
众人顿时将目光扫向秦楼月,献出难以置信的惊色。
“啊?”秦楼月惊甚其他人,闻言抬头,轻声一叹。
其余三人明白了重执的用意,四外使玩赏着秦楼月的表情。
重行故作悔意地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门主责罚!”其余一干人附和道:“请门主责罚!”
鹄兮和亦儿一边轻声念道:“不可能的。”眼色中是极度的不愿相信。
皓树往前晃荡了一步,“怎么会这样?”幸而被秋乔和应水颜拉住。
轻涯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是北剑门下门徒?确信是受门主秦楼月所使?”
最小的重关轻笑道:“不然我们的门主怎么会在谷中待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还真只为陪同一个小丫头治病!”
深夜于谷中徘徊的秦楼月确实不能令人信服,还佩上平日里不常佩带的“白帝”。
鹄兮看着身边的亦儿慢慢走向秦楼月。
秦楼月感觉伏若亦走近,眼神一避,然后还是看向了她。
终于,你也不相信了么。
早知道总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只是这次,很想要你相信。
伏若亦停在他面前,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见她伸手,秦楼月突然明白她想干什么,但是没有退避,任由她握上了自己的手。
秦楼月感觉到掌中她冰冷的手有一丝抖栗,亦儿眼中一抹异色,“真的是你。”
“你很聪明。”秦楼月找不出其他言辞。不涉世故的她虽然单纯,可是却相当灵敏。秦楼月抽开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那天夜里,进入伏若亦房间的人是秦楼月,为的是取她用剩下的治眼药。亦儿起先当是鹄兮,但一碰那人的手,马上发现不是兮师哥。兮师哥惯用丝弦,故而指间有茧,而黑暗中的那人却是掌心中段和虎口有茧,显然是惯使带炳的兵刃,就像现在秦楼月的手,一样的茧痕,一样的触感,一样的温度。
伏若亦在一旁再也不发一言。
轻涯正思考接下来如何是好之时,四外使见门众恢复了七八,时机已到,重执突然开口:“大业未成,属下等先走一步!”言毕立刻拾起地上的匕首往自己的颈间抹去。
秦楼月见状立刻抽剑,一招“黄泉奔涌”挑开了离重执喉间只有二寸的匕首。这一举动,无疑等于默认了一切。重执刻意用“大业未成”提醒他,现下只有先救他们,他的“复仇”之路才会有未来。
收招后,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白帝”即刻在门徒、自己和轻涯他们之间划了一道“月池”,轰隆巨响,一阵铿锵的火花。
“月池”的另一边,秦楼月带着他的部下遁逃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激起了层层涟漪。
“你怎么看?”轻涯突然对着黑暗出的一角朗声问道。
唰唰……踏草声由远及近。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表情漠然的人。他一边走进灯火处,一边拂拭脸庞,最后扯掉了胡子,揭了假发,浅褐布袍,竟是洛晏荻。
那天两人分手后,洛晏荻一路尾随秦楼月一行,他深知除皓树外,一车子人的武功个个不在他之下,特意拉开较长的距离,见他们平安入谷后,乔装成一般病患,比他们都晚了几天进谷,混在其中暗中观察。
“今晚之前,袭匪应该没有和秦楼月有过直接碰。在没进谷之前,我隐约察觉有一小队人马在我之前尾随兮他们的马车。十几天来,秦楼月有一晚从窗口进入亦儿的房间,我本想现身,但他一会儿就跃了出来,原来是为了取药,看来是给那个黑衣人的。就我猜测,今天的事情秦楼月事先可能不知情,否则来匪应不会和他起冲突才是。至于为什么要救那些人,也许他们真的是北剑门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