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发黑,满天星芒。潺潺的月光穿过云层,透过浓密,映照在地上的便只剩下了点点星光。远远望去,便好似给邬邙山上披上了一层淡黄轻纱。此时鸟兽知倦同归巢,万籁俱寂此一时,偌大的邬邙山显得孤寂、神秘,使人莫名的升起一阵距离之感。
忽而一连串“咕咕”声响撕破了此间宁静,紧接着,便是一声干嚎响起,再接着,那“咕咕”声音复又响了起来。
趁着朦胧月色望去,才发现干嚎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布衣少年,那少年模样姣好,身子单薄。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却或多或少的夹杂着一丝恼怒之气,很显然,能使他动怒的便是那与他有半步之遥的佝偻老者,因为他双眼凝视的方向,除了那位老人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只是那老者似乎与他甚是熟悉,见他怒气冲冲,却不在意,眼神仅仅在他脸上稍稍一凝,便蓦然收回。
埋着头“叭叭”的吸了一口旱烟,随即将手中的烟袋在旁侧的大树干上连续敲了几下。梆梆声倏然传出,一大坨烟灰便纷纷洒洒的落了一地。
老者吐了一口烟圈,抬起头来,两道浓眉微微皱起,没好气的道:“怎么?小王八蛋不服气?”
“服你大爷!”那少年双手叉腰,鼓腮怒道:“你下次再打老子,老子可是要还手了。。。。”他话没说完,那“咕咕”声响又莫名响起。
只见他眼珠转动,目光下移,双手悄然间已从腰际移至肚腹,死死的捂住。敢情刚才那一连串的声音都是从他的五脏庙里发出的。看样子,怕是饿了有些时候了。
那老者见他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暗叹一声,这才从怀中掏出两个馍馍扔出,沉声道:“吃完快些赶路,误了大事,老子撕了你的皮。”
说话时,扬了扬他那微微握紧的拳头,好像真要打那少年一般。
少年嘿嘿一笑,不置可否,伸手将馍馍一左一右接住,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可是他食量本大,这两个馍馍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杯水车薪。三两口将馍馍消灭殆尽,只觉远远不足,又一脸希冀的望着老者。
那老者被他双眼一凝,心中火气蓦然冒起,挥起烟杆便要给他一顿胖揍。
可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均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不待他烟杆举起,那少年便噌噌间连退数步。此时二人相聚丈远,那老者这一杆挥下,除了能洒出些许烟灰,要想落到少年身上,却是万万不能了。
那老者不料心思被他瞧破,高举的烟杆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一时间尴尬至极。只气的吹胡瞪眼,稍作思量,终究是将手垂了下来。老者冷哼一声,张口骂道:“谷离,你个小畜生到底是走还不是不走。”
“老子饭没吃饱,没有力气!”
谷离听他呼唤自己名字,正欲张口答话,忽又听得“小畜生”三字入耳时,登时面色一变,急切间又换做了另一番口气。
这话说完,见老者并没打算过来,便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身旁的大石头上。目光斜睨,小嘴微翘,双腿不停的蹬着脚下尘土,心中似乎充满了说不出的不悦。只见他双脚所蹬之处,泥土四溅,灰尘飞扬,倏忽间,连自个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尘土细屑。
那老者见他使性耍泼,只气的面色青白参半,好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一老一少,就这样一个瞪着牛眼,一个鼓着腮帮,谁也不让着谁。过了好久,也没分胜负。
如此过了良久,忽而一声虎啸声音至二人身后传出。
“谷大海,你他娘怎么停下不走了?”其声如响雷轰鸣,让人耳膜生疼。
那老者听见叫喊,蓦然还醒过来,只觉得后背一股冷汗倏然流下。当下侧转过身,朝身后那人道:“曲当家的见谅,我家这小泼皮肚子饿了,嚷着说走不动路了,你看。。。。”
他一边说话,一边搓着双掌,神色间颇为恭敬。
只见那汉子身着黑衣劲服,身如宝塔一般,腰身上别着一排飞刀,从左到右,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二把。
此地虽说是丛林深处,枝繁叶茂,异常浓密,遮住了大半个天空,但月光的余辉仍在。惨白的月光照在这十二把飞刀之上,发出渗人光芒,让人瞧上一眼,心中便忍不住悠悠打颤。
那汉子姓曲,名景山,威风凛凛,神色威严,正是此行的带头之人。
在曲景山的身后还站着两人,俱是黑衣打扮。一人身高八尺,瘦的出奇。另一人却是个比弥勒佛还大上一号的胖子,却矮的厉害。听他三人平日叫唤称呼得知,那高个的姓杨,胖子姓沙,俱是一个葛姓仙人的记名弟子。只是让谷大海疑惑的是,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没听谁说过江湖上何时多出了一个仙人。
仙人!这是多么恐怖的称谓。
曲景山见他礼貌有加,心中大为受用,又朝谷离瞧了一眼,眼神中颇有不耐。
“你这猴崽子倒是事多!”
曲景山冷哼一声,至怀里掏出一个绸布口袋,张手一挥,扔了过去。
谷离在他掏出口袋时便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香味。那是“听雨轩”的松花饼,香脆可口,味道独特,连它自带的香味也是独具一格,因为那是松花的味道。
一想到近几日来,自个吃的全是淡出鸟的干瘪馍馍,而这姓曲的随手一掏便是松花饼这等佳物,谷离心中就觉来气,更觉得不甚公平。一念至此,心中便忍不住将曲景山的祖宗八代从上到下一个不落的问候了一遍。
不过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了松花饼的诱惑,心中虽骂骂咧咧,眼中却精芒四射。见曲景山将袋子抛来,便兴高采烈的张手去接。然而平日里举手之劳的事情,却在他十指抓实时发生了转机。
诡异顿生!
那袋子似乎生就一副贼眼,竟在半路上蓦然下坠半尺。其速未见,贴着谷离双手下方急速飞过。十指抓实,空无一物。绸织的袋子倏忽而至,嘭的一声,实打实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谷离哎哟一声尖叫,只觉胸闷气喘,气血翻腾,心口处痛的厉害。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好大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血沫飞溅,落的到处都是。双脚不由自主的朝后连连退却,一个踉跄,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
“狗日的曲景山!”
谷离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唾沫。慌忙至地上爬起,两手不停的揉捏胸口,骂骂咧咧道:“你敢害你小爷。。。”
他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花,一阵疼痛之感至后颈处倏忽传来。却是被曲景山一把拿住。不待开口,便觉身子一轻,又骤然落下,登时屁股好似被摔成了八片还多。
这一下来得极快,平日里他尖牙利嘴,这一番下来,竟是忘了叫骂。一颗心只扑在了自己受伤的屁股上面,嘴里不停的哼哼着,“哎哟,哎哟,痛死老子了。。。”
他一边叫唤,一边不停的揉捏后臀。一双贼眼珠子溜溜直转,当瞧见谷大海居然右腿架着左腿,翘着二郎腿。身子斜靠在旁侧一块山石上面,悠哉游哉的抽着旱烟,连自己这边连看都不看上一眼时,面色当时就变的比狗脸还要难看。
“谷大海,你个挨千刀的老王八蛋就看着他欺负老子么?”
“咦,有人欺负你?”
谷大海吐出一口烟圈,伸长脑袋,张眼朝四周望了一眼,又缩了回来。紧接着又吧嗒一口,双眼注天,嘿嘿笑道:“老子没看见有人欺负你。”说话时,一缕浓浓白烟至他那两排黄乎乎的牙齿间缓缓冒出,随着一阵微风吹来,散的一干二净。
“你眼睛长到狗身上去了,自然是看不到。。。”
谷离听的心中不快,冲着谷大海两眼直翻,随性抓起一把泥灰便朝他大力扔去。
那泥灰纷纷洒洒,漫天飞舞。谷大海正至沉浸在自己的烟云世界,忽然鼻尖微皱,一股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正欲起身闪躲,可那泥灰来的好快,只在他右脚刚刚挪开之际,便已尽数洒落下来。从头到脚,落了他满身都是。远远望去,便好似刚从哪个山洞里爬出来的一样,灰头土脸,极其狼狈。
其他二人见此情形不由一阵干笑,连原本还有几分怒色的曲景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嘿笑声不绝于耳,幸灾乐祸的味道充斥天地之下。
那笑声虽不算大,可在谷大海听来,却犹为刺耳。他虽非什么富态之人,也不是尊贵之辈,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一张老脸还是要的。闻的周遭讥笑四起,不由面皮涨红,勃然大怒,扬起手中烟杆便朝谷离大步奔去,口中骂道:“老子揍死你个小兔崽子。”
谷离此时本就胸口疼,屁股痛。一想到自己没爹没娘,现在连唯一亲近的谷大海也不肯为自己出头,便有些心情低落。
他年纪本轻,对于心事掩藏一事并不擅长。是以心中怎么想的,脸上也就怎么展现。只见这弹指之间,他的神色就好似放电影般,变了五六种之多。
见谷大海匆匆奔来,心中落寞之意更觉盛然,索性并不闪躲,梗着脖子道:“好哇,好哇,你打死老子便是。最好让咱老谷家断子绝孙,你谷大海也算是功德一件。”他声音不大,但说出来的话却夹杂着忧伤、悲愤与绝望,隐隐中带着哭腔。一双通红的双眼让人心生怜悯。
谷大海本想是好好教训这兔崽子一顿,也叫他以后长个记性,免得随性使然误了性命。可当谷离的话语传入耳中时,只觉脑子轰鸣,面皮蓦然僵硬,高举的烟杆也俱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般,硬生生的凝在了他头顶寸许之处。再没有往下坠落丝毫。
谷离待话语尽数脱口时,便把双眼微微闭上,两道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双颊滑下。他本打算束手就擒,甘愿受之。
可是谁知道当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好久,而那熟悉的疼痛之感却久久没有到来时,便忍不住又睁开了双眼。见谷大海神色迟疑,愣愣的盯着自个,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沉思。没好气道:“怎么不打了?”。
谷大海还醒过来。见他那一张小脸上的两道泪痕,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心中暗叹一声,收了烟杆,斜斜插入怀中。伸手将他手臂一把拿住,竖眉道:“办完正事再说!”说完,生拉硬拽,拖着谷离朝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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