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邬邙山深处,左边是丛莽之林,右边是陡峭山壁,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弯弯曲曲的向前延伸。从高空望去,犹如一条无法丈量的爬蟒。
一路走来,谷大海年老力衰,脚力平平,何况那谷离又时常从中作梗。每当看见有凸出的大石头时,便要用脚尖频频钩住。每每至此,谷大海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将他一番死拽才能继续前行。是以这一段路程,二人走的极慢。
可让人奇怪的是,尾随其后的曲景山三人,好像也并不怎么着急。只是三人的眸子俱是精光四射,死死的凝在前方二人身上。好像唯恐一眨眼,那尊孙二人便蓦然消失一般。
“到了?”
行不多时,当发现谷大海凝步不前,身子微微弓起,皱着鼻头不停的在那山壁处闻来闻去时,曲景山忍不住问道。
谷大海略微迟疑,却并没答话。只是他鼻头的耸动频率似乎更快了些。只见他闻闻这边又闻闻那边,连他方才死死拽住谷离的大手,也不知是何时松开了的。
曲景山见他神色凝重,再没出口打扰。过了好一会,谷大海身子倏然站直,侧转身子,正色道:“应该没错。”
说完,他抖了抖袖袍,袖口顺势滑落,一双布满褶皱的大手倏然露出。轻轻在自己的头顶上拍了一拍,便听见一阵簌簌声响。一团儿灰土纷纷洒洒的落了一地。一番作罢,又抬头朝眼前山壁打量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曲景山见谷大海神色正然,不似作伪,严肃的面孔蓦然升起一丝笑意。三两步走上前去,将谷大海二人一把拨开,当看见眼前的山壁与一路走来时所见的山壁并没有什么不同时,不由勃然大怒:“你骗老子!”一把揪住谷大海衣襟,便要挥拳打去。
可他这一拳终究是没能如愿,因为有人叫停了,叫停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叫个沙天通的胖子。
“且慢!”
“怎么?”
曲景山松了谷大海,目光斜睨,见沙天通双眼微眯,似笑非笑,沉色道:“难道沙师弟相信他的荤话?”
沙天通颔首道:“‘鬼鼻’谷大海的鼻子我还是信得过”他话音一落,忽又摇头:“看来曲师兄是忘了我也是带艺投师的了”。
曲景山经他提醒,这才恍然。他三人乃同门师兄,曲景山和那高个瘦子以前均是“安南镖局”的镖师,而这沙胖子却是“天机宫”的孽徒,只是三人因机缘巧合,都先后拜在了葛仙人的门下。一想到大事一成,葛仙人只需稍加提点自己便有无穷受益,曲景山的脸上就显得容光焕发,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轻柔了许多。
“沙师弟,那还请让我和杨师弟见识一下‘天机宫’机关术的厉害!”。
沙天通脸上含笑,甚是得意,心中却道:“好你个曲景山,这次还不让老子在葛仙人那拨个头筹!”。
心念一转,便朝前走上两步,与曲景山并排而立。至怀中掏出个兽形木偶和一个古铜罗盘,那木偶长约半尺,通体漆黑,两旁有足若干,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只真的蜈蚣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只见他两腿屈膝,左手轻轻的将那木偶蜈蚣放置地上,右手五指紧扣,牢牢的抓着那古铜罗盘,口中念念有词。当他口中才念出第一个字时,那罗盘上的指针就好似着魔一般直溜溜转个不停。
好半天,只听他口中沉喝一声,“止”,然后又道一声,“去”。那罗盘指针蓦然停下,地上的木偶蜈蚣却陡然射出,顺着前方石壁缝隙缓缓爬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众人瞧他卖弄,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但见他眼中两道精芒乍起,死死的盯着前方石壁。也都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可饶是大伙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沙天通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因为众人一没听见响声,二没看见异样,眼前石壁先前如何现下还是如何,正应对那句俗语,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正当曲景山耐不住性子想要发问时,忽然一个黑点从石壁内闪电射出。大伙眼疾手快,齐齐散开。定睛一瞧,却见地上多了一物,正是方才消失于石壁之间的木偶蜈蚣。只是那蜈蚣通体漆黑的身上斑痕点点,便是两旁的足脚也折了许多。好像在里面糟了大难一般。众人看的心惊,俱都生出一丝不安。
曲景山惊讶一声,奇道:“沙师弟,这当怎么说?”
沙天通将凝在蜈蚣身上的眼神收回,嘿笑一声,道:“刚才只算是投石问路,现在才是真招。”话音落地,肥乎乎的大手再次探入怀中,张手时,一个绸布袋子和一把寸长小剑愕然都在掌间。
大喇喇上前几步,忽地将手中袋子张手一扬,一大团不知何物的暗褐色粉末如龙蟒吐雾,落在前方石壁之上,错落有致。远远看去,却形如八卦图案。
只见他手持寸长小剑,于空中电闪间写出一个“隐”字,然后口中念叨一声,“去!”
众人心中一惊,便在不经意间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嗤嗤声音响起,那粉末便在石壁之上渐渐隐去。不一会,那石壁之上便真的多了一个褐色八卦图案。
谷离心中满是疑惑,两道秀眉更是轻轻挤作一团。待那山壁上八卦图案愕然显现时,不由惊讶一声:“这个沙胖子好厉害!”
他话音刚落,便觉后脑勺一阵吃痛。转眼望去,却不知道该死的谷大海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了。拿手揉了揉脑勺痛处,鼓腮道:“你他娘的打我干嘛?”
谷大海瞪他一眼,寒声道:“小崽子就你事多”高举烟杆,又要打他。
谷离大意之下挨了一记,这下全神贯注,哪还会让他再打。不由分说,便朝旁处掠去。他心急火燎,这一闪掠去的极快,好似使足了全身力气。
然而此时此刻,曲景山和杨文元脑子里全在想着此中奥秘,无暇他顾。对于而眼前发生的事,竟是耳不闻,目不看。
沙天通正沉浸于自己的妙手神通之中,忽觉背后一阵疾风掠来。刚要有所反应,那阵疾风便裹着一道身影帖在了自个背上。这一下突兀至极,饶是他有万般手段,也是使不出来。
谷大海只见那两道身影合成一道,倏忽间,便打堆儿朝着前方的石壁撞去。心中暗道一声:“臭小子这下可闯了大祸”。
心中念头电闪,一颗心忽起忽沉,可饶是他抓破头皮也仍旧生不出好的法子出来。原来他除了有一副极其灵敏的鼻子,就再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招式了。
一想到谷家这颗独苗真要在自己眼前断送,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竟极其威武的走上前去,张开两只形如枯槁的手臂。将曲景山二人与谷离死死隔断,口中缓缓道:“还请曲当家的瞧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饶了我家的泼皮猴子!”
曲景山二人早在他二人身撞石壁之际,蓦然还醒。见谷大海张口说情,不由冷哼一声,便欲出手动粗。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脚步蓦然提起之际。忽然一声轰鸣响起,紧接着竟是一连串,“格格格格。。。”的声响发出,那声音好似山石相磕,诡异之极。
曲景山眼前发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忘了该干什么,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不知所以。敢情那声音源地不是别处,正是谷离和沙胖子一起撞到的那块石壁。
谷离莽撞犯错,瞧见沙天通那忽白忽紫的面孔,一时间惊惧交迸。正想着该如何逃生。耳边忽然轰鸣大作,然后便是“格格”声响,再然后便听见一阵急促的“簌簌簌”声因响起。不待抬头,一大坨灰沙便从天而降。一道白色身影从自己身边闪电掠开。
谷离不及细想,呸呸吐了两口。泥灰混着口水吐了一地,正欲拔腿就走。忽然又是一声“嘎吱”声音响起。右脚登时凝在半空之中。
胆战心惊的侧转过头,张眼望去。却见那石壁以八卦图案中线位置为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的向两侧收缩,转眼间,便完全的融进了这大山里面。浑如一体,好像方才的石壁从未出现过一般。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偌大黑洞,那洞穴深不见底,漆黑一片,隐隐间,好像还能听见有水滴落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忽缓忽急,每一次的滴答声响起时谷离的心脏就猛然的跳动一次,随着那声响响起的频率欲渐频繁,他的心跳也变得欢快起来。
一时间,众人面色不一,各有心事。突然“扑簌簌”一阵声音响起,就听见谷离惊叫一声,“妈呀!”。
众人张眼望去,只见谷离躬身成屈,撅着屁股,一双略显粗壮的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家脑袋。好大一群黑衣蝙蝠从他头顶上方成群掠过,末入云霄。
饶是曲景山众人见多识广,也没一次性见过如此多的蝙蝠,如此大个的蝙蝠,如此诡异的蝙蝠。虽然那些个黑衣蝙蝠早已远去,可身上散发的诡异之气似乎仍在空气之中萦绕,让人心里余悸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