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秋风卷起了毫无征兆落下的枯黄,秋风瑟瑟,落叶漫天纷飞。刹那间,好似那和煦阳光温热的光辉也抵挡不住它们彼此之间散发出来的凄凉之意。
也许,凄凉的不是风景,而是人心。
没有人注意到谷离那略显狼狈的身影已在二人谈话间,悄然站起。他那满是血污的脸庞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竟显示出了不合时宜的萧索情绪。
他们都在看,都在听。眼神静静的望着对话的二人。“龟镜阁”长老——许君山和问天谷掌教——牧松原。而谷离,似乎已被众人选择性的遗忘掉了。
“从哪来,去哪里!”
谷离有些呆愣的望着当场,心中一番默念。这六个字就好似突如其来的闷响钟声,每一下都敲打在了他心坎上那最为薄弱的位置。他的面孔,也在这一番变故后,显得有些苍白,透着木然。
可是,交谈似乎仍未结束,许君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如此甚好,此事就交我打理便是。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稍后我便将他交予外门弟子送出谷去便是”。
谷离缓缓抬起了头,许君山那有些轻松的语调此刻在他听来竟有说不出的刺耳。他的眉头,也因为这一番话语而皱的更深了些。如同他神情般的木然目光在众人身上轻扫而过,嘴角微咧,竟泛起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从哪来,去哪里。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谷离心中一阵难过。正当他已心灰意冷之时,忽然听见一道女子声音破空响起。
“许师伯,此事怕是不妥!”
这一声当真是晴天里的一声霹雳,让他心头为之一亮。抬头望去,只见凝小婉皓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她那嫩白的小脸竟因为方才的焦急而微微有些泛红。
她干嘛帮我说话?
谷离心中正觉奇怪,就听许君山沉声应道。
“有何不妥?”
望着许君山那有些阴沉的面孔,凝小婉微微发愣。呆愣半晌,轻柔目光倏然抬起,在谷离身上停留片刻,又蓦然收回。双眼注地,声音如若游丝:“谷离,谷离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凝小婉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语是否会引起谷离的痛苦回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在此刻看来,自己能让谷离留下便好。毕竟谷大海的死,自己多多少少的也是有些连带责任。而她,并不想因为此刻心中的一丝内疚而影响到了日后的修行道路。所谓修道贵在修心,她不希望自己的心上因此而生出一道裂痕。
心中一番转念,低埋的下颚忽又抬了起来,当她的眼神在谷离的脸上一番停留后,他那神色间的凄苦竟让她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决。
“所以,他不能走。”凝小婉扬声颤道。
“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能走!”凝小婉又道。
望着凝小婉那一正色,许君山沉哼一声,恼怒的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又移开他处。余光斜睨,当发现牧松原的脸上竟瞧不出一丝色彩时,心中咯噔一下。拱手朝牧松原问道:“牧掌教,你看这事?”
他余下话语尚未说完,就听见牧松原轻嘿几声。
觑眼望去,之间牧松原神色间瞧不出喜怒。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在凝小婉身上一番停留,又落到了谷离身上,不过只是一瞬,又投向了天边那几经沉浮的白云朵朵。他的声音仿佛也如他的眼神一般,变得让人难以揣摩起来。
“既然小婉帮他求情,瞧在凝丫头的面子,便留下吧!额。。。”,声音一顿,忽又续道:“西山的杂役处我想应该还差些帮手!”
牧松原一边说话,一边搓着手掌。搓手间,他那游离的眼神忽然收回,在凝小婉身上一番打量后,又道:“丫头,你突破在即。一切还是得以修行为重。至于这里,我想就交给你师兄和你许师伯就好了。你说呢?”
说完,嘴角微咧,深邃的目光在凝小婉略一凝视,又悄然间移到了她身侧的青衫少年身上去了。
那少年见师尊目光投来,恭敬的鞠了一躬,轻声道:“清扬自会协助许师伯办好此事。”。凝小婉亦是拱手道了声:“小婉听师傅的便是。”
不待那一男一女两道声音落地,谷离只觉眼前一阵清风卷起,牧松原和凝小婉二人竟在自己眼面前消失不见。再抬头时,那阵子清风越来越远,眨眼间,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谷离心中惊讶一声,神色中竟有说不出的崇拜和羡慕之色。正当他将远眺的目光收回,耳畔又是几道疾风响起,转眼望去。许君山三人形如鬼魅般,宽松的袍子一鼓一泄,三道身影眨眼间化成三道紫色流星,一眨眼,俱是去了。
朝着三人那远去的方向望了半晌,谷离轻嘘一口,心中悬浮的大石这才算是落了下来。
好歹是留下来了,只是不知道那所谓的西山杂役处又在哪呢?
谷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游荡的思绪缓缓收回。轻轻的拿手在身上衣衫上掸了几下,这才又将头抬起。
右脚轻抬,正当他准备离开此地时,忽然听见耳畔响起一声冷哼。抬头望去,发声者正是那个自称清扬的青衫少年。
只见那青衫少年一脸鄙夷,眼神中说不出的蔑视。
谷离皱眉道:“有事吗?”
“有事?”
方清扬眉目轻挑,微咧的嘴角拉成一条弧度,嘲弄之声脱口而出:“你可真是爱说笑!”
见谷离神色动容,满是血污的面庞挤作一团。只见他口唇微动,正欲张口说话。方清扬右手倏然抬起,打断道:“难不成你忘了师尊他老人家说的话了?”
“嗯?”谷离眉头轻皱,神色间说不出的疑惑。先时激动之下,他只听清楚自己不用走了,至于余后的自己究竟是去哪里,他倒是未曾上心。此刻听方清扬旧事从提,心中便生出说不出的困惑。
自然的将凝视在方清扬身上的眼神收回,双眼注地,半晌后他那不愠不火的声音才缓缓出口:“他老人家说什么了?”
“西山杂役处”,方清扬冷哼一声,一字一字的道。随后他的嘴缝里又发出一声轻笑,他那冷漠的声色忽然一顿,修长的手指如电点出,指着谷离的鼻尖,清楚明白的笑道:“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问天谷’几名在册的杂役了。额。。。”
“准确说来,应该用奴隶这个词称呼你更为恰当!不错,狗奴才,说的便是你这样的人!”
他口齿生莲,如语炮连珠,端是唾沫横飞,落了谷离满脸都是。说完后,方清扬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方才还时有遮掩的讥讽眨眼间便变得明目张胆了起来。
幸灾乐祸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张写满了张狂嘲弄的面孔,让人看仅仅是看一眼,也能生出莫大的愤怒。一时间,谷离只感觉自己的心如火燎,几欲喷发的怒火就好似煮沸的开水一般,咕咕直冒。眼看一触即发,蓄谋已久的怒意便要彰显于人世。
可是,谷离妥协了。
随着他脑子里的如电转念,他那时白时青的脸色转眼间回归于平静,那时紧时松的微握拳头也倏然展平。脸上是一抹让人心中生出个大大问号的笑容。他那声音的冷静竟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杂役么?这个词倒是听过,念起来也不觉得拗口,挺好的。不过。。。。”,谷离话锋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更喜欢‘狗奴才’这三个字”。
他说话时,眼珠转动,微抬的目光先是在方清扬脸上一阵打量,旋即又收了回来,凝视在了自己身上。一番比对后,好像甚是满意。竟发出了几道清脆响朗的笑声。
方清扬与谷离素未谋面,自然不知道他的一贯秉性,更加料不到此刻他心中的怪异想法。此时见谷离吐词举止中皆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不由心中暗忖:“难不成这小子疯了?”
他本是心直口快的人,心中如何念想,脸上便如何展现,嘴上也便如何去问。他的声音也好比他此刻的内心一般,充满了困惑。
“你小子疯了吧?”方清扬张口问道。
谷离耸了耸肩,两边嘴角微微上扬,嘿道:“我没病,我很好。倒是你。。。”
“我怎么了?”方清扬不料他竟将话头扯到自己身上,不待他话语说完,双目精光陡射,张口截道。一双蕴涵着隐隐恼羞的眼神死死的瞪着谷离。鼻息间随即发出一声冷哼。
谷离斜眼望去,只见他鼻孔微张,双眉倒竖,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让他心中咯噔一下。
好像自己闹过了?
心中一念至此,忙改口笑道:“清扬师兄你自然也是很好,而且是大大的好!”
他身子微屈,一脸谄媚,边说话时还边配合的朝方清扬竖起了大拇指来。
他那一脸眉开目笑,紧张和恭维糅合在一块的复杂神情。一时间,竟让方清扬等待多时的气闷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呆愣半响,方清扬才回过神来,重重的朝谷离瞪了一眼,沉声道:“算你小子识相!”
他话音刚落,忽然右手一挥。只听铮的一声,一把三尺长剑陡然自方清扬背后飞出,于二人中间着空悬浮。那长剑通体幽绿,在阳光的照射下尚自散发出阵阵寒光,一道道冰冷寒气突然涌现于天地之间。
谷离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正欲张口询问,忽然听得方清扬冷哼一声,大手蓦然隔空抓拿。一股磅礴之气便随着他那五指并合之际朝着自己席卷而来。
谷离惊叫一声,不待他步子挪动,身子就倏然间变得好像轻飘飘的纸屑一般,转眼间便被方清扬拿住了胸襟。
这一下当真是让人惊怒交迸,谷离摸不透方清扬究竟所欲何为,正要张口叫骂,忽而后颈一通,眼前倏然变黑,就再也没有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