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星空璀璨。
倾洒而下的银辉使得两个一老一少端坐在磨盘上的身影,显得格外显眼。磨盘旁是一口深不可测的老井,和坐在少年旁边的老者一样,充满着岁月的痕迹。
谷离清晰的记得自己醒来的那刻所看见的那张老脸,满是皱褶的脸上是经久不衰的笑容。谷离问他叫什么,老者回答说,叫老井。再问他这里是哪,老者又说,西山杂役处。
当最后问到老者是何人时,老井两鬓斑白微微一颤,他灿烂的笑容好像能融尽天地万物,哪怕是最坚硬的寒冰。
与你一样,西山杂役处的杂役一枚。
一老一少的两人似乎久未见面的朋友,一经谈吐,竟生出心心相惜的感觉。老井说自己有幸被问天谷的高人在血雨腥风中救出,可苦了自己一家三十来口,全部须臾丧命。谷离问他,可曾报了血海深仇。老井笑笑摇头,没有,时间久了,心中的仇恨也就淡了。现在想来,恍如一梦,如今只想过好每一天,每一刻,用自己的绵薄之力报效问天谷高人的救命之恩罢了。老井的声音一顿,又道,只是让我心中充满遗憾的是,怕是自己离开的那天,自己这一脉就要在这世间永远的说声再见了。
他的声音很是平缓,他的脸上仍是布满笑容,让人看不出一点忧伤。即使当他口中道出最让人心疼的“再见”二字,他的脸上依然如此,没有丝毫变化。
可是做为聆听者的谷离却十分动容。老井的一番话就像是灵动的手指拨动了他那有些敏感的心弦。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又想起了生死未卜的谷大海,同样的形容枯槁,同样的岁月印刻的脸庞,当另外两个异常清晰的面孔在脑海里骤然插足时,谷离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森然起来。
“你有心事?”
老井收回了自己远眺星空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一脸凝重的谷离。他的声音似乎因为镂空的牙齿,听起来有些漏风。
谷离双手枕着下颚,凝视穹宇的目光动也未动,当老井那充满慈祥的苍老嗓音在自己的耳际徘徊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字来。
“有!”
他的声音如同他简洁的话语一般,并没在这空旷的地方停留多久,便消失不见。老井望着他那有些发红的双眼,轻叹一声,复又将柔和的目光投到了茫茫苍穹里面,似乎自言自语道:“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也会让你丧失理智。”
其声一顿,神色间忽然亮起一丝光彩,转过头来,极其认真的凝视在谷离那有些消瘦的脸颊上面,郑重道:“谷离,不要让那些不堪的回忆占据你的心灵,多想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只有你的心门开了,你前进的道路才会变得宽广起来。”
说完,老井双手撑着两股,颤悠悠的支起身子,在衣衫上扑腾了几下,呐呐道:“我老了,远不像你这年轻人身子骨硬朗,就先回屋安歇了。”
老井朝着微有亮光的屋舍走了两步,忽又回头,轻声道:“你也是,深夜寒凉刺骨,莫要呆的太久。明儿一早还得上工呢?”
听着那平柔的声音渐渐变淡,谷离这才收回了心神,朝着老井远去的方向望去。老井的身影被虚弱的烛光灯拉拽在地,看起来似乎比他本身的样子还要苍老一些,每走一步,都让人胆战心惊,让人不由的为他捏着一把冷汗。
“老井,谢谢你!”
凝望半晌,谷离口中喃喃,蓦然收回的眼神复又投在了璀璨的星空里面,只是一瞬,再次收了回来。
“只有打开心门,道路才会宽广。老井,这几十年你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老井并没回答他这似是而非的提问。因为在一声吱呀声后,老井那年迈的身子已经挤进了那间普通而不失干净的小屋去了。那是谷离和他两个人的容身之所。
谷离不知道自己会在那间小屋呆多长时间,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也会如同老井一般,一晃几十载,于此长大,于此变老,于此撒手人间。到那时也许自己的心中也会像现下的老井一般,变得淡然。心中再没有仇恨,只剩下浓浓的感恩。
会是这样吗?
谷离摇了摇头,心中一阵哑然,踌躇半晌,朝着那微弱的灯光瞥了两眼,这才麻利的站了起来。望了望脚下胡乱吐出的唾沫,谷离不由失笑。
也许,自己方才却是有些心烦意乱过头了。
也许,心情的确能改变一切,改变明天,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