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言回头看了眼贺安离去的背影,心头微微怅然,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分手时,痛恨得要死,再次重逢,心里淡然到冷漠,仿佛再也寻不到曾经喜欢过他的痕迹。只是那份淡淡的校园情怀,让任言并不讨厌看见他。
不是常说有多爱便有多恨吗?看来,她对贺安的感情也许只停留在心动上,说到爱,还真是差了些。离开申启哲时,她的心霍霍的疼,仿佛要在这疼痛的汪洋里活活溺死了,那是从来不曾体验过的痛。
任言回头,抓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申启哲已经走到她面前。
申启哲沉亮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抬手捏了捏他的冻得微红的鼻子,帮她拢了拢红色的厚围巾。
“怎么还出去了,不嫌冷啊,”申启哲说着,垂眸瞥了眼任言手上的保温桶,“你这是……”
任言意识到申启哲疑惑的目光盯着她手里的保温桶,本能地往背后躲了躲,说:“那个……任雪饿了,想吃混沌,我去帮她买的。”
申启哲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拉起她的手朝堆的雪人走去。任言想挣脱,可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毅然走在前面,大衣上飘落的雪花,嘴角开怀的笑意,终究没忍心抽出被他攥紧的手。
“嗯,你想要的雪人。”申启哲淡淡地开口,目光从胖嘟嘟的雪人挪到她身上。
眼前的雪人黑溜溜的眼珠,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同样红嘟嘟的小嘴圆润饱满,脖子上还系着围巾,很是可爱。
任言的眼眶微微酸胀,仿佛冰冷的心被人捧在手心里捂着似的,格外温暖。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还真是有些冷,张嘴呼出来的热气立马蒸腾成了白色雾气。
申启哲抓住任言的手,任言略一挣扎,还是被他强硬地握到了手心里,“手可真凉,你出门都不知道带手套吗?”
申启哲说着关心的话,语气却并不怎么动听,像是疼惜又像是责备。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搂进了怀里,顺势将手送进了大衣口袋里,温暖的感觉渐渐从指间漾开,仿佛此刻儿她不舍得转身离开的心。
他的下巴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一只大手习惯性地揉弄着她柔软的秀发,“喜欢吗?”
任言嗯了声,将脸颊蹭在申启哲柔软的毛衣上,鼻翼间是他清爽的男性气息,那么熟悉有那么遥远,仿佛随时便会失去。
这一刻儿,任言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每次面对他时,那份沉重痴迷的爱恋和不舍。她真地很想鼓足勇气,狠狠地推开他,骄傲地冷酷地离开,可情感总是让人懊恼地占据上方,一遍遍在她耳畔说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再多一秒钟,再多一秒钟就好。
“这雪人好胖,长得倒是可爱,你怎么找到的眼睛,嘴巴?”任言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和喜悦,开口问道。
“我带来的材料,围巾是我自己的。”
任言心头一动,抬眸撞进申启哲深幽沉黑的眸子里,他眼底满满的柔情几乎将她融化。谁说申启哲永远冷漠如冰,孤傲冷酷,眼前的他虽然没有甜言蜜语,真诚深情的目光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没有忘记她们曾经的约定,今年的第一场雪,一起过圣诞,堆雪人,他没忘,他一直都没忘。
“我肚子饿了。”申启哲淡淡地说,双手捧起她的红扑扑的小脸,专注地看着,仿佛在等着任言的回应。
任言一愣,饿了?圣诞节呢,你家里都不让你吃饱饭吗?
申启哲见任言一脸懵懂的样子,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目光看向保温桶,俊眉轻挑,说:“不是有馄饨吗?分我一些,相信任雪不会介意的。”
任言白皙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讶然,握着保温桶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这个……我刚才去时,小店已经关门了,所以没买到馄饨。”
申启哲沉亮犀利的眸子直看进她的眼睛里,仿佛要洞察出她言语的真假,拥着她的手臂却没有丝毫的松动。
“刚才我在街上碰见贺安,他送我过来的。”任言不知是想刻意转移话题还是想就刚才的尴尬,做一些解释,反正她就这么退口而出了。
申启哲扬了扬嘴角,敛去了脸上的疑惑,状似了然地哦了声,又追问了一句,“他不是在北京吗?”
“他跳巢了,找了新的工作。”任言如实回答。
申启哲顿了顿,喊了声她的名字,怔了怔望着她,迟疑了片刻儿,说:“任言,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让我们一起面对,嗯?”
“……没有事儿,我很好。”感动过后终归要回到了现实,恢复理智,任言挣扎着从申启哲的怀里退出来,刻意别过头去,不看他脸上的疑惑和无奈。
“任言,多给我一些信任,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只是不能急于求成,需要时间。”看着任言再次绷紧的小脸,申启哲眉心微皱。
任言亮晶晶的眸子,仿佛雪花反衬的光芒,晶莹剔透,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成功的,会实现自己的理想,这一点,我一直相信你。”
“我希望你相信的,不止是我事业上的成功……任言,我想要的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信任,放心地将自己交给我,相信我会给你幸福,会照顾你一辈子。”申启哲眸光坚定,英俊的面容极为肃穆。
任言低着头,眸光落在雪白的地面上,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更不想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和心痛。
申启哲低低地轻叹一声,几不可闻,却又沉重到压得任言喘不过起来,心被刀割似的疼。他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灼然的目光让她挪不开视线。
“U盘我拿到了,谢谢你,但以后不许那么做了,不管什么理由,我不允许你出现在其他男人身边。”申启哲的声音里透着关心和不满。
任言一怔,杨助理还是告诉他了?
她没再否认,而是急切地问:“你怎么处理的?送到质监局或是公安局了吗?”
申启哲淡淡摇头,“申启会可以毁掉,但是天宇集团不可以跟着他一起毁掉。”
任言明白,不管有多恨,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对申启辉,申启哲总是会容忍一些,而不是赶尽杀绝的咄咄逼人,就这一点,看似冷酷的申启哲实则是善良的。
“我回去了,如果你饿的话,就去吃些东西吧。”任言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要可以拉开距离一般。
“我以为你会说陪我一起去?”
“我……太晚了,我要回去了。雪太滑,路上小心。”任言终不忘提醒一句。
申启哲倏地抓住了任言的手,眸中闪过一丝疼痛,声音也是低哑的,透着淡淡的悲伤。
“为什么?”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任言避开申启哲深邃的眸子,她不忍心看他受伤,偏偏伤害他最深的就是她。
申启哲固执地握住她的手,长臂一伸将她扯进了怀里,脸颊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眸里已有压抑的薄怒,坚定地说:“我仍然不信。”
“信不信由你。”任言说完咳嗽了几声,许是这几天下雪阴寒太重,她感冒了,总感觉嗓子很痒,头有些沉重。
申启哲脸色微变,最初的薄怒早已被关心取代,“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大概是感冒了,头有点沉,我想回去休息。”任言脸颊酡红,清澈的眸子仿佛染了水汽似的迷蒙,越发显得憔悴。
“好!”申启哲缓缓地松开手,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不舍,终看着任言决绝地离开。
申启哲坐进车里,望着亲手为任言堆砌的雪人被丢弃在荒凉的天地间,刺眼的白色渲染着彻骨的寂寞,仿佛他似乎停止了跳动没有任何温度的心脏。
雪停了,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挥洒着灿烂的光线,路上行人的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仿佛昨夜一场大雪洗荡了人间的悲伤疾苦,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任言走下公交车,拎着保温桶走进医院的大门。这时医院里的病号还不是特别多,她绕过门诊楼,直奔病房楼走去。
电梯在15楼停下,任言走出来时跟打扫卫生的阿姨打了声招呼,显然她最近经常到这里来,已经比较熟悉了。
任言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病房的门,“爸,今天好点了吗?看我给你熬的小米粥,还有鸡蛋羹,起来吃些吧。”
躺在病床上,老态龙钟,瘦得皮包骨头的的老人正是任言的父亲任海涛。只见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无力,仿佛被寒风吹落的枯叶,已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
他微微抬眸,看了眼任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把肺咳出来似的,让人听见耳朵里都跟着难受。
“爸,您慢点,先喝口水。”任言走到床边扶起父亲任海涛,因心疼秀气的眉毛紧紧得皱着。
任海涛摆了摆手,费劲儿地说:“你待会给我办理出院的手续,我想回家了,老这么在医院住着也不是办法。这病也看不好了,瞎花钱。”
“爸,您看您又这么说,我能看着您回家受罪吗?再说,我现在的工资也不低,看病的钱付得起,您就安心在医院打针吃药,等身体康复了,咱们再回家。”任言边宽慰父亲,边盛小米粥,端到父亲面前。
任海涛沉重的一声叹息,夹杂着太多的情绪,有无奈有愤恨有愧疚,脸上浓浓的暗沉悔意,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落寞惆怅。他抬起青筋暴露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碗,默默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