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萱眼珠滴溜一转,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不能全盘托出也不能胡诌八扯。庭萱正色道:“其实起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那日郡主的诗文大会,我无意中发现,额,发现巴陵公主和宁公子的,额,一些私事。”庭萱竭力的组织语言让它听上去更显暧昧些,裴墨霖听了仍是面无表情,庭萱继续道:“我在一次家书中无意将此事写给了家中知道,没过几日家中便来信说此事重大,让我多做留意。我本一直不明白家中的用意,今日误打误撞倒是猜出一些。”说完庭萱瞪着清澈的眼毫不心虚的看着裴墨霖,表示这回自己说的是真话。
哪知裴墨霖压根就没看庭萱,而是一直在盯着水杯默不作声。庭萱等了一会也不见他说话,只好自认自己没有他城府深,玩不过他,继续坦白:“那个,我前些日子还发现了一些怪事,因为拿不准并未与家中说起此事,所以想请你帮忙查探,说不定对你也有帮助!”
裴墨霖放下茶杯说道:“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庭萱还在念着静和,便说:“我的师姐还在找我,我不能先走,要找到她才行!”
裴墨霖想起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不由恼怒道:“那也不能在这里呆着,我带你出去找她!”
素日里人人多说庭萱听话乖巧,庭萱也的确从不使小性。但一碰到这个处处把庭萱吃的死死的裴墨霖,庭萱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东她就偏要往西。他要她走她就偏要留下等静和。庭萱安安稳稳的坐在凳子上,摆出一副就不走的架势。裴墨霖不再多费口舌,直接扯过一条锦被把庭萱缠的严严实实,抱着被大摇大摆的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庭萱在被子里不断扭动,喊着放我下来,只是这话听在外面的酒客的耳朵里全然变了味道,大家心照不宣又神色暧昧的看着裴墨霖,只当他是要带个小娘子去一度春宵罢了!上了岸后裴墨霖才放开庭萱,等庭萱扯开身上的锦被正要骂他无耻之徒的时候,才发现四下里早就没了裴墨霖的身影。庭萱气呼呼的跺脚,把那条锦被一脚踢进了水中,心中大骂:等我下次见到他,一定不放过他!混蛋!
庭萱在岸边无聊的坐了许久静和才找到她,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回去的路上静和不断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走丢了呢!那地方乱的很,要不是陆夫人与师傅相识,又病入膏肓药石无罔,师傅也不会叫咱们去那种地方的!”
“陆夫人?你说她是陆夫人,是哪家的陆夫人?!”庭萱急急问她。
静和想了想说:“按理说也不该叫她陆夫人,只是她自己执意让我们这么叫她!这女子本是刚刚那条花船上的娘子,听闻当年极为貌美,****那日被人买了下来送到当年风头无两的陆府,做了陆公子的侍妾,据说当年还是独宠。”
“独宠?”庭萱疑惑道:“可我曾听闻当年陆家公子对其夫人一见倾心,两人是难得一见的佳偶眷侣,怎么还会又她的独宠?”
静和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这些都是听那画舫里面的人说的!赵小姐,你怎么了?似乎心事重重的?”
庭萱眉头轻蹙,并不在说话。她的确心事重重,早在来到赵家的时候庭萱就知道自己是被掉包的,可自己的生母是谁却一直无从考证。庭萱时常在想,自己本就是一抹孤魂,投进了赵庭萱的躯体里,对那个生母更是从婴孩时分离,再也没有见过,对生母的那份依恋被她刻意忽略,更没有去想过自己究竟是谁家的孩子。但在当初的牡丹花会后坊间曾一度流传出自己很像当年风华绝代的陆夫人,而且陈氏听闻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家中,不让她出门更不让她见客。从那时起庭萱心中便有了疑惑,但也仅仅是疑惑而已。
后来她便特意去留意有关陆家和陆夫人的事情,听闻的越多庭萱心中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尤其是那段时间极为吻合,当初自己出生之时正式陆家刚刚被抄家不久之后,据闻陆夫人与陈氏也是旧识……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庭萱当年与陈氏一起偷梁换柱的就是陆夫人。想到这些庭萱对陆家也更为好奇,但无论听谁无意中提及都会说到陆公子与陆夫人这一对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庭萱一直羡慕他们之间动人的爱情,而今却有人告诉她陆公子还有一个爱妾,听那女子的口气还对陆夫人极为不屑!
庭萱忽而烦躁的很,一路上都是蔫蔫的,回到房间后就蒙着大被呼呼大睡,连晚饭都没吃。绿云她们只当庭萱是累了,也不打扰她。就这样庭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未曾起来,绿云纳闷,往常小姐早就起来了,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绿云走到床边,轻轻的掀开被子,一摸庭萱,发现庭萱浑身发烫,脸色通红。绿云正想着要赶快找大夫,但刚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想了半天,又看了看床上已经烧到昏迷的庭萱,而后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还把内室的门紧紧关上,并吩咐门外的丫鬟小姐昨日太累了,叫她们不要去打扰。
绿云是庭萱的贴身丫鬟,素日里在丫鬟中也是稳重有威信的,没有人敢疑心于她。外头的丫鬟都放轻了手脚,怕扰了屋内的小姐。绿云出了屋子后就直接去找秋菊,此时秋菊正在喝着厨房送来给庭萱的燕窝粥,看到绿云进来后欲言又止,就叫身边的小丫鬟出去,绿云这才惊慌的说:“嬷嬷,小姐她,她发热了,奴婢害怕极了,不敢张扬,这才来找嬷嬷拿个主意!”
秋菊一愣,说道:“发热?莫不是得了风寒?是风寒就叫大夫啊!”
绿云见她不明,便咬牙说:“嬷嬷,奴婢在家乡曾听老人说,可不止风寒会发热,有些个病症,起初是发热的,后来还会传染,治不好还会死人呢!”
秋菊这时听出了点味道,斜眼看着绿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绿云答非所问的回答:“奴婢是太太买来的,就是太太的丫鬟,事事都会先想到太太,自然无论大小事宜总是有太太决断奴婢才敢去做。嬷嬷是太太身边最知心的人了,如今咱么在这道观里,奴婢就想来请示嬷嬷!”
秋菊算是明白了,绿云这丫头应是看出来了太太对七小姐的心思,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在太太面前露脸,平步青云。但她又怕惹事,这才先跑来告诉自己,用自己作伐子。秋菊暗骂了一句小蹄子,却仍认同了绿云的做法。这个好的机会要尽快报给陈氏才行。秋菊吩咐绿云:“你去看着小姐的屋子,别让任何人进去!我这就给太太写信去!”
绿云低下头掩住了嘴边的笑意,说道:“那奴婢便去了!”
绿云一走,秋菊便急忙叫了马车,亲自回了趟赵府去见陈氏。秋菊虽回来的急,但进府的时候确小心翼翼,不敢让任何人看到。秋菊回到三房的主屋,敲开了门,开门的却是佩哥儿房里的燕燕。燕燕看到秋菊也很惊讶,但随即行礼道:“菊嬷嬷好,嬷嬷怎么回来了,莫不是七小姐有什么事?”
秋菊讪讪的说:“无事,奴婢是回来见太太的。太太忧心七小姐在道观的生活,奴婢回来向太太汇报的!”
燕燕笑道:“奴婢还要给四少爷送腰带,就不耽搁嬷嬷了,燕燕先告辞!”
秋菊看燕燕走远了才进了屋,陈氏看到秋菊皱眉道:“你怎么回来了?那边不安稳吗?”
秋菊遣退了周遭的而丫鬟,附在陈氏耳边把庭萱发热的事情说了,还说来请陈氏拿个主意。陈氏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叫林嬷嬷拿了三块金锭给秋菊,并说:“你现在去找惠和堂的周大夫,就说有个小姐发热了,应该是活不成了,还请他去看看。他拿了钱财自会知道怎么做!”
秋菊揣了钱就偷偷的退了下去,从来时的后门溜走了。等秋菊走了之后,燕燕才从廊下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她本是来为四少爷来取腰带的,走到一半就发现没有拿香囊,就转回去取,谁知却在门外听到了这么个惊天大事。燕燕顿时慌了手脚,看到秋菊走了才想起来要赶快去告诉四少爷,要她救救七小姐才行啊!
燕燕跑回倚松轩,刚要进书房就被采薇拦住了,采薇挡在门口嗤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刚讨好完太太就来给少爷献殷勤了!心思倒是不错,只是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少爷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哼!”
燕燕心中着急,也顾不上和采薇吵嘴,叫道:“你快让开,我有急事找少爷!快让开!”
采薇认定了燕燕想在少爷面前献媚,也想做通房和她分宠。哪能就这么让她如愿,自是拦着不让她进去。采苓见两人吵得厉害,就出面制止说:“别吵了,少爷不再书房,刚刚长孙府的公子来访,少爷随他出门去了!”
“出去了!糟了!”燕燕心急如焚:“少爷有没有说他去哪了?”
采苓摇头不知,采薇骂道:“骚蹄子还想追到府外去,你就是追到天边少爷也不会理睬你!”
燕燕又急又气,跑到大门口等着佩哥儿。就在此时,秋菊已经请到了那位周大夫,正带着人回天长观。
晚风徐徐,为夏日的燥热平添一点凉意。天晚微凉,正是纳署的好时候,路上行人俱都悠闲自在,偷得一时清闲,安宁愉快。青石路间唯有二人步履匆忙,神色焦急,似是急着赶路,匆匆向西南方走去。
护城河边,几个妇女结伴洗净了衣裳正聊着天回家,老妪跟在三个青衣女子身后,慢步向房舍走去。忽而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因走的太急,那个拿着药箱的男子一不留神撞倒了老妪。走在前面的三个青衣女子见到老妪被撞到,都极为不满,叽叽喳喳的拦住那个拿药箱撞人的男子,不许他走。那男人急的满头大汗,求助般看着身边戴着兜帽的女子。那女子急着赶路,极不耐烦的扔下一吊钱,催促着男子:“快些走,小姐还等着呢!”
秋菊着急回天长观,又怕被人发现了身份,才没有用赵府的马车,本就急着赶路,哪还有工夫和这些小民争执。其他人见女子的衣裳是用缎子做的,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加之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吊钱,许是哪个大户家的。青衣女子不敢再拦,捡了钱就拉起老妪要走。老妪盯着那个戴着兜帽的女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加快脚步跑回家去,不管身后三个女人的叫唤。
妙竹居士刚刚斟了一杯茶,尚未来得及品就被急忙跑进来的老妪打断了。妙竹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谁惹你生气了?”
老妪喘着粗气道:“夫人还记不记得在青云山上跟着小姐的管事嬷嬷?”
妙竹想了想说道:“是叫秋菊吧!”
老妪道:“夫人好记性,老奴刚刚在路上看见她了,那个惠和堂的周大夫跟着她,方才她还说了一句‘小姐还等着’!她说的小姐会不会就是庭萱小姐!?”
妙竹莫名的有一阵心慌,喃喃道:“周大夫,是不是那个专门为大户人家看病配药的周大夫!陈氏想干什么,若是庭萱病了为何要找周大夫!”这个惠和堂的周大夫妙竹早就有所耳闻,据说近几年专门为一些大户人家看病,不过他看的病人,最后大多都是药石罔效而死,也正是因此近几年也算是风生水起。只是这其中的辛秘就算不知,多数人也是猜的出来的。如果秋菊口中的病人真的是庭萱,那庭萱岂不是很危险!
妙竹越想越怕,忙起身要走,想要赶上秋菊。老妪看她慌了神,一把拦住说:“夫人三思啊!青云山上的刺杀可不是意外,是有人要灭口啊!那个陈氏心怀不轨,您躲藏了这么多年,要是这么露面被发现了,那我们这么多年的一切不都白白浪费了吗!”
妙竹心中思量已定:“我如今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是陆家唯一的骨肉,若她受到伤害,那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夫人!”老妪凄声道:“她是您的女儿,可她也是那人的女儿。当年他为了那个贱人罔顾你们夫妻情意,如今他陆家已经与您没有任何关系了,您不能去冒险啊!”
“老妪!!”妙竹面色隐含怒意,冷冷的说“当年之事休要再提!你快为我准备马车,我要去赵府!”
老妪争不过妙竹,只好备好了马车,叫了个相熟的马夫,驱车赶到赵府。妙竹毕竟还是怕身份败露,便叫马车停在了隔壁的一条街上,又叫车夫去向门房打听赵七小姐的消息。车夫拿了钱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妙竹越等越急,就戴上了帷帽亲自下车去赵府。快要走到门口时,一辆马车从前方窜了出来,堪堪停在了妙竹身侧,妙竹给其让了路,躲到一个石狮子后面,等着车走。
只见车里走下来一个温润如华的少年公子,俊逸非凡。少年似是遇到什么开心之事,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少年刚走到门口还没进门,这时从门里突然跑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这丫鬟一见少年就急忙说道:“少爷少爷!不好了,七小姐有危险,您快去救她!”
佩哥儿顿时大惊失色,急着问燕燕是怎么回事,燕燕附在佩哥儿耳边把自己所闻尽数告诉给了佩哥儿,还叫他快去救救七小姐。佩哥儿知道大事不妙,叫回来刚刚的马车,卸下了马,骑上就飞奔而去,临走时还不忘告诉燕燕要三缄其口。妙竹在一边不知两人说些什么,却耳尖的听见了‘七小姐有危险’这句话,心中也焦急万分,赶回自己的马车处,此时车夫已经回来了,他告诉妙竹赵府的人说七小姐早就去天长观带发修行了,不再府中。妙竹顿感大事不妙,催促这车夫快些赶到天长观。
天长观内,庭萱一直昏昏沉沉的,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睛,只能任自己陷入黑暗混乱的梦境之中。梦里,庭萱梦见一只猛兽一直在追赶她,她努力的跑,可就是无法摆脱那只猛兽。她大声呼喊着救命,却就是发不出声来。猛兽越来越近,张开血盆大口就要一口将她生吞入腹,忽然,猛兽变成了一个人,那人背着光,一步一步向庭萱靠近,伸出手紧紧掐着庭萱的脖子,那种死亡之感又一次降临在她的身上。庭萱用尽全身力气敲打掐着她的人,却是毫无用处。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裴墨霖忽然从天而降,手执一把长剑,一下子就把掐着庭萱的人斩杀。这是裴墨霖的脸又变成了佩哥儿……
庭萱就在这个无力的梦中挣扎着,嘴中喃喃的叫着佩哥儿的名字。绿云一个人守在庭萱的屋内,生怕她的声音被外面人听到,刚刚绿波想要进来看看小姐都被她挡了回去,菊嬷嬷要是再不会来,自己就真快要藏不住了!庭萱陷入梦魇,一直在喊佩哥儿的名字,门外的小丫鬟敲门问绿云小姐是不是叫她们,绿云慌忙中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的捂住庭萱的头,不让她发出声音,还对外面说:“小姐身子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会,你们忙你们的!”
绿云害怕庭萱清醒过来,又想着反正太太都是要知她于死地的,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管她了。绿云想着想着手劲不禁慢慢加大,待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被子下面的庭萱早就没了声音。绿玉吓得手一哆嗦,十分害怕庭萱被自己闷死了,猛地拉开被子,颤抖的手指小心的放在庭萱鼻下,试探道她还有微弱的鼻息后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秋菊和周大夫来到天长观的山下,把周大夫安排在了后山上,自己便先行回到观中。秋菊回来后先换了一身衣裳才去了庭萱那里,到了门口也没听丫鬟的话,直接推门进去。绿云看到秋菊的那一刻更为紧张了,手足无措的说道:“嬷嬷,您来了!小姐她,她说身子不大舒服,想睡一会!”
秋菊摸了摸庭萱的额头,发现烫的惊人,大惊失色道:“胡闹!小姐身子不舒服你怎么也不知道请个大夫来瞧瞧!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任由小姐性子来!还不快去山下请个大夫回来!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