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够了。
齐悦懒洋洋地躺在母亲怀中汲取着温暖和安全的感觉,然后很突兀地开口问道:“妈妈……我今天这样做,对吗?”
华梅儿紧紧抱着儿子,仿佛抱住人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在意地道:“嗯?”
齐悦迟疑了下,沉声道:“这事可能是哥哥安排的!”
“你说齐恒?”
“嗯……他故意带我和小舞去军舰,安排那个海族瘪三在我面前说羞辱您的话……然后我就顺着他的心意,狠狠揍了那家伙一顿。”
华梅儿笑了笑,答非所问地应道:“你记不记得,妈妈教过你的两个不生气?”
齐悦点点头:“不要和比自己弱的人生气,那样会显得你不够强大。不要和比自己强的人生气,那样会浪费自己追赶他们的时间。”
“除非呢?”
“除非装成生气给敌人看。”小男孩极有妖孽潜质地叹了一声,苦恼地说道:“可我做不到,因为我真的很生气……要不是怕吓到小舞,我起码要打断那傢伙一条腿才行。”
“没关系。”
华梅儿抚摸着儿子浓密的黑发,嘿嘿笑道:“换成有人敢当面骂我的乖儿子,老娘也一样懒得管什么谁强谁弱,肯定要揍他个生活都不能自理!”
齐悦跟着笑了两声,将头埋进母亲胸前最绵软的地方,直到几乎窒息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道:“妈妈最好了。”
华梅儿傲然挺了挺胸,理所当然地道:“那是当然!”
因为我是华梅儿,这世界里独一无二的穿越女性!巾帼不让须眉的——画眉儿!
因为我的儿子,注定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当成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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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打断了母子俩的交谈。
是炼药的“穆阿姨”终于开炉了——“天呐!又是一炉金创药!我的金石花、七叶草、毒龙诞,原来是五级金创药……啊!啊啊!啊啊啊!”
齐悦捂住耳朵吐了吐舌头,有些无奈地朝母亲抱怨道:“妈,你能不能劝劝穆阿姨,让她别再试了!想要什么药,我给她炼还不成么?”
华梅儿耸耸肩,提议道:“我看不如换成你给小穆当老师,也许能让她成功几次?”
齐悦苦着脸道:“你叫我命令那些材料自己变成丹药算了,起码不至于次次都变成金创药。”
“不行,这是为娘交给你的任务,必须完成!”
“哇!我宁可去单挑诸葛亮!”
药剂师这项职业易学难精。炼药学中那些错综复杂的生克关系和族群图谱,足以让任何自以为准备充分的初学者失声痛哭,而每一次炼药过程中涉及到的海量计算,更是把无数药剂师硬生生憋成了神经病。
炼丹失败的炉底灰通常作为金创药或泻药使用,很多药剂学徒刚入门的时候,就能像模像样的炼制金创药,等学了几十年后却失望地发现自己依旧只能炼金创药。
像炼药爱好者穆阿姨,无疑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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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军侯府,内堂。
齐定军端坐在皇帝陛下赠给他的紫檀木座椅中,双目低垂,分析着刚刚得来的消息。
从相貌上看,这位名震东海的定军侯并不威猛。
他的个子太矮,坐在宽大椅子中就像个孩子;他的双眉太细,像个娘们;他的眼睛过于狭长,眼神又太凶……这几点因素加起来,就使得他正视任何人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他在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随时可能扑上去杀人似的!
所以齐定军总是长年眯着眼看人,一幅从早到晚都没睡醒的样子,甚至发生什么大事也懒得睁开。久而久之,这副扮相就成了他的独家气质,让人觉得定军侯真的很“定”——很淡定,很安定,很稳定。
深沉如海,不动如山。
在三个孩子回府前,就有人将事件的整个过程以及前因后果都事无巨细地报告过,所以齐定军现在所考虑的,却是这次打斗背后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打架是小事。
每个人都会打架。
即便不是纨绔子弟,人也是有脾气、有火性的生物,堂堂定军侯次子激怒之下打了个海族,当然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件事的起因,却让原本应该归类为“孩子打架”的小事变得不那么小。
良久。齐定军仿佛自语般低声道:“画眉儿嫁过来不到半年,孩子就出世了——所以,很多人都猜悦儿根本就不是我的种……但他们也只敢想一想罢了!这事,虽然不是什么大秘密,却忽然被一个小人物说破,实在有点不应该。”
那双一向眯着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张开,其中并没有杀人盈野的狠厉,也没有权倾朝野的精芒,而是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还夹杂着愤怒、失望、疲惫的情绪。他抬起头继续自语道:“激将法……以悦儿的体质,就算他肯去圣殿,又有谁能教他?”
“有些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或许以为自己能说动圣殿主人出手呢。”一名盛装女子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她的步态从容,行走间除了膝盖以下,整个身体没有半分颤动,透着股来自皇家子弟的雍容华贵。正是齐定军的大夫人,灯剑帝国长公主轩辕野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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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古时期,诸神在鲲鹏世界建造了十二座宫殿,作为教化子民的场所。
后来,诸神离开。这些建筑完整地保留下来,诸神最早的仆人一代又一代护卫着圣殿,使其继续运转,忠诚履行着教化万民的责任。
圣殿每隔五年开放一次,以“试炼”的方式选拔传人。
虽然通过试炼的比率万中无一,但只要通过选拨的智慧生物无视性别、身份、种族,都可以进入其中,学习任何自己需要的知识。时至今日,“圣殿试炼”已成为整个鲲鹏世界中所有智慧物种的共同习俗。就好像日升日落,潮涨潮汐一样,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圣殿弟子遍天下!
整个鲲鹏世界的历史,都与十二圣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每一次的改朝换代、国家兴亡,都能从中找到十二圣殿的影子。因为每一名时代的强者,同时也必然是出自十二圣殿的佼佼者。甚至很多顶级强者互相较量的时候,根本就是同门较艺——用学自同一个地方的战斗技巧来一决生死。
比起遍布在巫夏大陆上的武馆和修身所,十二圣殿就是鲲鹏世界里的终极殿堂。
一个仅凭名字,就足以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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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妻子出现,齐定军睁开眼睛平静地道:“以画眉儿掌握的力量,也许真能让圣殿主人出手。”
已生过三个孩子的轩辕野蔷看上去仍如二十许人,眉宇间比女儿齐舞多了七分成熟、三分妩媚,合起来就是十足的妇人风情。这时站到丈夫身边轻笑道:“原来你这么了解她,那你猜猜,她能请动哪个圣殿的主人?”
齐定军沉吟道:“巫夏圣殿最有可能,七海圣宫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轩辕野蔷打断丈夫道:“这两个地方没有治疗术,都不行!光之神宫是不会理她的,暗之神宫也不会做那么大的牺牲……剩下除非消失的百花仙宫,再没有能教他的地方了。”
齐定军想了想,低声道:“难道不是画眉儿?”
轩辕野蔷冷然道:“起码恒儿自己还想不出这样的主意……黑蛇,你亲自去查一查,看究竟是谁唆使他这么做的?”
一道仿佛尖刀摩擦般的声音自虚无中响起,回荡内堂:“查到哪步?”
轩辕野蔷的嘴角微微一扬,仿佛吐出嘴里的清唾般吐出两个字:“杀光。”
声音立刻兴奋起来:“杀光?也包括那个人么?”
“废话——你杀得了他?”
“不能。”
“去办吧,如果……”
轩辕野蔷看了丈夫一眼,淡淡道:“如果涉及那个人,我会亲自处理。”
内堂重新安静下来,良久,齐定军才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森冷地问道:“会不会是你那位哥哥等不及了?”
轩辕野蔷目光闪动,轻轻一笑,反问道:“如果你为一件事已经布局了十二年,那你还会不会在意多等几天?”
齐定军看着齐悦离开的方向,淡淡道:“问题是,布局的不只有他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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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海浪依旧拍打着沙滩,渔船依旧亲吻着码头,黑龙港的日子依旧平平淡淡……只是定军侯府的仆人里少了几副老面孔,城北的乱坟岗中多了几具新骸骨。
仿佛,一切依旧。
但齐悦打人的问题却没有结束,而是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正常打架的双方如果有一方不服,就会引出背后的大人物来“讲数”。而齐小少爷身后站着东海最大的后台,自然不担心海族的家伙背后使绊子——在黑龙港这一亩三分地里,就算他齐悦打了天王老子,也有人站出来帮他摆平。
偏偏就是他不担心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东海来的西海丞相,求见一夜扬名的齐家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