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机器犹如从远古的时空中穿越而来的狂野猛兽,它无疑属于地球文明,但我作为出生于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交汇点的地球人,依旧能从它的身上看到属于岁月的痕迹,它的历史对我来说与我现在所身处的中世纪风格象牙塔毫无区别,但它作为一个异物出现在这里,却成了一种令我头皮发炸的恐怖存在。
巨大的飞轮、结构简单的连杆还有限位机构,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甚至是世界位面的束缚,赤裸裸地为我展现出一副光怪陆离的画面。
毫无疑问,这是一台蒸汽机。
姐姐曾经要把蒸汽机当作她反败为胜的秘密武器——我都不知道该向哪个神抱怨了,寇司帝大陆难道已经成了一个魔法、恐龙以及蒸汽机并存的疯狂世界了吗!?
“江秋?”
我听到老师的呼唤,强硬地把我从震撼中推出来。
“真是个大家伙,你说对吗?”
看来马里奴把我惊慌失措的神情当成我是被这玩意儿巨大的体积震撼到了,我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是,是呀,真是个大家伙。”
随后我就看到围拢在蒸汽机前的五个上了年纪的人中,出现了一个我这辈子不会忘记的面孔,那是一个左眼用绿宝石取代的白胡子老人,因为胡子很长,所以他用一截泛黑的绳子把胡子的末端绑成一段麻花辫,除了他怪异的绿宝石左眼看起来很渗人外,这个没头发的老头倒非常的和蔼可亲,与所有人印象中跟死亡为伴亡灵为伍的亡灵魔法师大相径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也错愕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觉得要给他换身袍子,脖子上挂个俩树枝拼成的十字架,再捧一本《圣经》,他就直接能沿路传播主的光辉。
亡灵魔法师?说他是红衣大主教也有人信!
令我安心的是,木杜姆拉尔汗的目光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了多久,有限的那两秒钟注视还都集中在我的手铐上。
这个曾经穿着耐克短袖和鳄鱼牌短裤,在我面前召唤骷髅兵的老头终于穿上了对他来说最为合适的魔法袍,那是一件灰色打底长袍,上面缝着不知道什么生物的皮裁出许多锐角花纹,这些花纹所构成的奇妙花纹正好能拼接成类似于魔法阵的东西,启动对话框模式,我能看到花纹的边缘散发出星星点点的磷火。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魔法袍吧。
虽然木杜姆拉尔汗站在我的对立面,但我依旧不能否定他的品格,纵使他是一个在我印象中十恶不赦的亡灵魔法师也一样,从我和他短暂的交流中,我能感觉的出他是一个非常谦逊且彬彬有礼的老绅士。马里奴老师告诉我,魔法师的年龄越大,他们的品格就越高尚,身穿魔法袍,拽得天王大他王二的魔法师必然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性格随和,和蔼可亲的,即便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年轻相貌(魔法师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修改自己日渐下垂的脸皮,马里奴看上去是个中年人,实际上他已经快八十岁了),他必定在魔法修行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很远(说到这里,马里奴把脑袋扬起老高)。当然,也不排除一些特立独行的另类,不过显然,木杜姆拉尔汗不在此列。
木杜姆拉尔汗对身边的人低声交代了两句后,缓步迎上来,马里奴赶忙拉着我也迎上去,木杜姆拉尔汗还没说什么,马里奴就非常夸张地张开双臂,向木杜姆拉尔汗弯腰行礼,并说:“伟大的木杜姆拉尔汗阁下,我是原木城城主私人魔法师顾问火焰风马里奴,见到您实在是我一生的荣耀!”
“愿神之光辉永远成为你前进道路的指明灯。”木杜姆拉尔汗搀起马里奴,转而把目光投向我,“这就是你的学生?我好像从他身上嗅到了..”
我知道我瞒不住,于是就自动掀开一直盖在我脑袋上的大兜帽,我抖了抖因为压在帽子下有点疲劳的长耳朵,也学着马里奴的样子弯腰行礼,不过我的手被铐住了,弯腰鞠躬的模样像夫妻对拜。
“伟大的木杜姆拉尔汗大人,我就是马里奴老师的学生,江秋。如您所见,我是一名精灵,而且还是卖价非常高的风精灵。”
“这是怎么回事?马里奴先生?”
我听得出,木杜姆拉尔汗的声音带着愠怒。
马里奴很尴尬地挠挠头——挠头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从他耸耸肩意思是照实说。
“是这样的..”
马里奴把我明天就要送到拍卖会进行拍卖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在来的路上,我特意请求他不要把我曾经和穆澜中校在一起,以及蜂蜜魔法的事说出去,他答应了,果不其然,马里奴刻意避开了这两点,只是说他希望我在成为某个权贵的玩具时,能够有些自保的手段因此收我为徒,对我进行短暂的突击魔法训练。
“奴隶贸易,见鬼。”木杜姆拉尔汗愤恨地摇摇头,“真该死,我们这个世界居然还保留着如此野蛮而残忍的社会制度。”
到底是穿越过的海归,见识就跟这群还在奴隶制和封建帝制上转圈的古人不同。既然穆澜中校都闲得没事干能在地球上开五块钱早场,也难保木杜姆拉尔汗会在省图书馆办个借书证。
嘴上虽然在抱怨,但木杜姆拉尔汗并没有把我就出苦海的意思,233神的穿越小贴士中说,只有临时穿越身份的人,无论是在被穿越世界还是他们原本的世界,行事的时候都会有很大的限制,比如说应该见识过比这台蒸汽机更先进的机械装置(我就不信木杜姆拉尔汗没做过高铁)木杜姆拉尔汗,搞不定这台原理简单的活塞运动装置。
但事实是,他真的搞不定。
按照233神的说法,这个叫做世界非法资讯和谐系统,用来强制删除以非法手段从其他世界带到本世界的非自然产生资讯。即便木杜姆拉尔汗能在地球上能熟练地利用搜索引擎下载****,回到寇司帝大陆世界后,就算给他一台有电连网的笔记本电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机,可同时他的确拥有自己会使用电脑的记忆,也知道电脑不仅可以用来下****,还能用CAD画魔法阵。世界非法资讯和谐系统就像一面毛玻璃,明知道玻璃的对面就是个洗浴中的美女,可你就是看不到摸不着,只能徒劳地指着毛玻璃说“玻璃的对面有那什么!”谁也听不懂所谓的“那什么”究竟是“什么。”
一切没有通过合法手段流通到这个世界的资讯都被强制性删除了,并且在删除过程中所产生的诸多逻辑错误都会在系统根据当时情况所生成的即时演算操作和修改直接糊弄过去。
也并非所有人都听不懂,至少在这个空间中,我能听得懂。但只要我不说我能听得懂,木杜姆拉尔汗也就不知道我能听得懂,具体情况参看我和穆澜中校关于网吧早场的对话,以及刚才木杜姆拉尔汗针对奴隶制的批判。
两个人的话在其他人耳中所表达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就比如说刚才我听到木杜姆拉尔汗话语的原文是“真该死,我们这个世界居然还保留着如此野蛮而残忍的社会制度。”而马里奴和其他人听到的就是“真该死,多么漂亮的孩子,不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法师而是成为某个死变态床上的玩具,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样一句话。事实上,木杜姆拉尔汗的话传进我耳朵里的时候就附带重音,他话语原本的意思被我属于人类的意识所接收,而他被修改后的话语则被属于风精灵的意识接收。
这种不只扭曲听觉,甚至扭曲意识,强制修改世界BUG的系统,若非神迹的话,我就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马里奴和其他人也都用惋惜的目光看着我,随后马里奴再次向木杜姆拉尔汗鞠躬:“伟大的木杜姆拉尔汗阁下,我必须为我的谎言致歉。”
“什么?谎言?”木杜姆拉尔汗的目光在我和马里奴之间来回游移。
“是这样的。您知道,江秋他明天就要..我带他来法师塔本来只是为了签到,但是在塔门口的时候,我们就看到这台机器所飘出的滚滚浓烟。我可怜的学生跟我说,他想把他人生中最后一段自由时光用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看看这台机器,作为他的老师,也是将要把他推向那可怕深渊的手,我无论如何也要满足他这小小的愿望,因此我对两位守卫以及您和诸位撒了谎,说我可怜的小江秋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样我们就能进来看看了。我本想把这个谎言继续下去,但我又觉得我不应该让这个小家伙最后的自由蒙上谎言的阴影,哪怕这并非他的错。所以,我在这里向诸位诚挚道歉。”
马里奴的话语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虽然他因为城主命令而必须将我卖给不知道哪儿来的变态,但他现在的一言一行的确符合之前他跟我提到过的“品格高尚的魔法师”。
“马里奴先生,请抬起头来!”木杜姆拉尔汗大声说,“你高尚的言行并不存在使你垂下高贵头颅的理由!今天,你和你的学生将是我们天空城法师塔的最高尚的客人!”
“睿智的木杜姆拉尔汗阁下,感谢您的宽容!我和我的学生将一生谨记您的宽容!江秋,快过去,你有什么问题,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去询问木杜姆拉尔汗阁下吧!他一定会给你最智慧的答案!”
我在迈步向敌人走去之前,先发自肺腑地给我这个相处时间非常短暂的老师一个热情的拥抱,这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也用他并不佝偻壮硕身体紧紧地抱住我。我们都知道,当我们从法师塔离开,前往天空城原木城城主官邸休整片刻后,我就会被带到拍卖会场进行拍品审查,进入被拍卖流程。
也就是说,最多再过四个小时,我就会与马里奴分别。
我很想知道,当初穿越到这里,年仅11岁的姐姐,是否也遇到像马里奴这样的好人?从穆澜中校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穿越过来的姐姐在最初的时候遇到的人是他,如果伴随在姐姐身边的人是穆澜中校的话,那她也应该没有受太大的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