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秋季万物凋败,难免丛生伤春悲秋之感,徐府却沉浸在一派紧张欢乐的气氛之中,似乎三小姐徐茗的中选已在意料之中。
大太太的沉疴似乎为之减弱了不少,每日神采奕奕敦促下人打点徐茗应选的事务,事无巨细力求面面俱到,对付鲁冰心的心肠也淡了下来。鲁冰心和红袖乐得自在清闲,一发连药都不用喝来应付大太太了,每日服食枇杷膏调养,弹弹琴、插插花,正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这热闹熙攘之中,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徐茗本就受大太太骄纵偏爱,此时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按理说徐茗理应当是娇羞欢喜、跃跃欲试、对未来怀着朦胧憧憬的少女心思,可不知道为什么,三小姐徐茗却越发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连日胃口不佳、神思倦怠。
大太太未免心中着急,以为是徐茗过于重视秋选,忧思伤身之故。少不得想了各种法子调理,知道徐茗与红袖交好,遂又让红袖陪伴徐茗读书,以便徐茗解闷。红袖想起徐茗那日所说,先生换成一个落第举子的话来,不禁莞尔:这下子自己也要被这落地举子的诗文酸倒了,说不定解闷没解成,又多了一个郁闷的。
夜凉如水,红袖因着秋燥睡不着,到园中闲逛消遣,转至一座假山右首,见一凉亭:八角亭檐卷翘、上系铜铃,随风清越叮咚,傍桂树吐芳、清新馥郁,红袖施施然走进亭子,就着月华赏花。
忽听得枝叶悉悉索索,桂树下转出一个人来,红袖正想回避,细看那人却是二公子徐玉,只得施礼“请二公子安。”徐玉轻轻挽起她“不必多礼,我还要多谢你。”
红袖不解其意,刚想问明白。徐玉却朗声吟诵道“正是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大鲜明。”红袖心知这是易安的词,赞颂桂花的风骨气魄,心里感念徐玉那日枇杷之情,往前趋步道“二公子已经贵为金吾军执事,在天子身边当值,有如此报国忠君之心,假以时日也必为肱骨重臣,青史留名。”
“哦?你真的这么想吗?”徐玉的眼里闪过一丝忧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叹家事尚且一团乱麻,朝中更加…唉。”皱着眉头不再说下去,转而问红袖“你小小年纪,怎的读过这么多书?依我看,便是徐茗也不及你。”
红袖微微一笑“二公子取笑了,奴婢只是幼时在家经人指点,粗通些文墨之理,现下伺候姨奶奶,蒙姨奶奶抬爱,教奴婢读了些书罢了,红袖觍颜,乱说一气,让二公子见笑了!”抬起头撞见徐玉如星子般的双眸,眉目朗朗、含着笑意,红袖脸蓦地一红,低下头去。
“你这么爱看书,以后尽可以去书房读书,我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要为难你。”红袖谢过了。徐玉又问了红袖一些进府后饮食起居是否习惯、家中生计之类的闲话。
眼见月上中天,红袖怕鲁冰心担心,便要向徐玉作别。徐玉轻轻颔首,像是想起什么来,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这是上好的血丝燕窝,是大哥派人从琉球过海带回来的,极其珍贵,连贡品的官燕都不能与之相比。我特地拿来想带给庶母的,不如你替庶母带回去吧,秋燥补身是再好也不过的。”
红袖纳闷二公子怎的如此有心,一时间不及细想,只得接过来谢了。
红袖走出三五步,一回头,二公子还在笑吟吟目送着她,不由得心如撞鹿,没来由地一阵欢喜。
耳边忽然听得炸雷般的惊呼“请太太、二公子、三小姐起身了,宫中老太后薨逝!请太太公子立即整饬行装头面,准备入宫了!”
传话声迢递下去,直入东西院子正房,红袖与徐玉俱是一惊,眼神交接之下,各自往回赶去。
丑正三刻,大太太已经冠盖俨然,凤冠霞帔着二品诰命朝服,大妆头面,一脸肃然地登轿启程,二公子徐玉铠甲明辉,牵马认镫,飞身上了紫骝马在轿子前开路,家丁护院几十人护送,浩浩荡荡开往金陵城的中心——皇城。徐茗、鲁冰心、红袖一众人等敛衣垂首站在门前送行。
辰时,宫中传出消息,紫宸帝已颁布了上谕:“因太后薨逝,举国哀悼,停止一切庆典仪式。今秋大选本应延后到三年国孝期满,但当今圣上圣德垂拱,为彰显孝行、追思太后,将选秀之期再往后延后一年。即四年之后再行。”
此诏一出,众论鼎沸、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