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栊外的春雨潺潺地下着,交织成一片绵密的帷帐。红袖伫立在翠微阁的轩窗前,偶有春风掠过,裹挟着片片飞红,悄悄扑在她的鬓发间。红袖犹在出神,恍然不觉。
“落花人独立,微雨红袖飞”身后有人轻轻嗅着她的领口。
红袖莞尔一笑,并不回身:“又来捉弄人。”手中的纨扇应声拍过去。
徐玉作势讨饶,从身后抱住她:“现在是娘亲当家,阖府上下对你礼敬有加,堂堂徐府的小姐,你还有什么不足的?非要在这里想心事?”
红袖不以为然:“我又何尝在乎这个。你还问我?你又何尝不是整日落落寡欢,眉头心上无一处不是心事?”
徐玉喟然叹一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红袖心中怏怏:“我老是觉着,娘亲不是那个我认识的娘亲了,变得太张扬太咄咄逼人,甚至我在娘亲身上看到了大太太的影子……我只是担心,娘亲会变成另外一个大太太。”红袖说着打了一个寒噤。
徐玉的手臂僵硬了,半晌无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红袖道:“娘亲委屈了这么许久,现在一下子释然了,肯定有些反常。会让我们这些身边的人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红袖冲着徐玉嫣然一笑,徐玉觉得霎间春花都失色了。忍不住抚着她的玉面,不住轻轻摩挲着。
徐玉拥着红袖说:“我看你最近闷闷的,老是无精打采,不如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见红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说:“今晚本来和几位世交约好了饮宴,不如就推却了。我就叫上大哥,和我们一起去围猎。”
当夜,徐白、徐玉、红袖并一众随从,架鹰逐犬、锦衣貂裘,骑着骏马,点着火把,奔着城南狮子山而去。一个时辰的功夫,已然收获颇丰,獐子、狍子、野鹿等战利品堆满了马背。
林子越来越深了,四下里都是黑乎乎的灌木丛,上弦月清清冷冷的光芒,照不透这密密的树林。
红袖与徐玉共乘一骑。只听到风声从耳边呼呼掠过,草丛中飞舞着点点的萤火虫。
忽然,草丛悉悉索索地抖动,前方出现一双绿莹莹的眸子。夹杂着野兽腥膻的气息。绿莹莹的眸子越聚越多,仍旧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像飓风席卷过黑沉沉的山林。黑压压的一片那是狼群,蛰伏在草丛之中与他们对峙着……
群狼像狡黠的阴谋家,面对着丰盛的大餐,并不急于攻击。它们越聚越多,在人群四周徘徊往复,想要撕开最薄弱的缺口。有一队狼甚至想静悄悄地绕到他们身后,嗜血的本能令它们紧张兴奋。嚎叫声此起彼伏,似乎在部署着最后的攻势。
红袖面对这样的景象虽然害怕,但一想到徐玉,立时便豁了出去:怕什么,大不了死在一处。
徐白扬手燃起了篝火,啪啪的火星四溅,饶是经验丰富,此时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徐玉勒住紫骝马的缰绳,侧耳倾听,张弓搭箭就要射出。随从四散呈半圆形包抄过去。
远远的山岗上响起一声长啸,清越高亢,却又有说不出的鬼魅蚀骨。狼群惊惶起来,交头接耳,不安地四处奔逃散开。
徐玉等人正在不明所以间,山岗上一匹猎猎鬃毛、体型巨大的狼如箭一般飞驰而下。
徐玉手持精钢匕首,将红袖挡在身后。徐白一手提着弓箭一手紧握箭囊,随从们个个严阵以待。
那只巨狼疾如劲风闪电,直至冲到山下,众人才看清楚:这是一匹玄色的巨狼。毛皮泛着黑黝黝的光泽,从头到脚都是黑色,没有一星儿的杂毛。它目光如炬,映着熊熊的篝火。身姿矫捷雄健、气度雍容大方,举动间甚有王者之风。
众人似乎忘记了威胁,被巨狼的气势所震慑,不敢造次。任由它一步一步踱着四方步子逼近了阵型。
徐玉眼见巨狼走到紫骝马下,平常很通人性的紫骝马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感受不到危险,竟然不知道闪避。徐玉当下也不惊慌,只是握紧匕首,预备一搏。
那玄狼却缓缓伏下前蹄,像人一样拜在徐玉马前。众人俱是看得呆了,徐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玄狼如此叩拜三次之后,优哉游哉地消失在密林之中,留下一众仍在愣怔的人们。
徐白沉吟一刻,小声对徐玉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得天下。天命所归者,木石鸟兽也会动容,这匹玄狼向贤弟叩拜,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红袖也暗自想起那日车中的偈语,有鸾凤梧桐的话。自己又与徐玉两情相悦,莫不是、莫不是……
徐玉与徐白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有数:“此乃无稽之谈,定时我等今日侥幸,才能逃得性命。今日之事不要与外人说起,免得暴殄了上天的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