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教习所的晨课已毕。红袖看着天色还早,带着凝香,捧了自己一早上新制的蜜合糕去东厢院找林纯如。
东厢院里,纯如正在逗着架子上一只鹩哥:“快说话、快说话,叫姑娘好!”那鹩哥一身蓝黑,仅背部生了几处白羽。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着,扑棱翅膀,显得十分的精灵可爱。
“姐姐哪里弄来的鹩哥?真是有趣的紧。”
纯如一搭眼见是红袖:“我正要去寻你呢,你就先来了。今早秋芙去接我下晨课,在假山后头撞见的。正想给你看个新鲜呢!”
红袖伸手小心拨弄了一下鹩哥的长嘴:“倒是乖巧,不会啄人。”
“就是不会说话,许是野生的。”纯如一头说着一头招呼红袖进屋里。“今早神掣军在白虎门演练,说不定是被火铳的声音吓的撞在假山上了。”早有贴身侍婢秋芙打起帘子笑吟吟伺候着。
红袖初见林纯如,只觉得她矜持娴雅、不苟言笑,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渐渐熟稔了,才发觉她私底下也有顽皮生动的一面。
就像这时,纯如一手抓着一块蜜合糕,唇边还沾着糕点屑,犹自口中称赞道:“真不错,你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红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也斯文点,旁人看到还以为咱们的修仪娘娘是饿虎下山呢。”
两人玩笑一回,又坐着说了会子闲话。看着接近晌午,纯如便要留红袖用午膳。
红袖笑着推辞:“刚吃了一肚子茶点,哪里用得下膳食。我出去走走消消食,不必送了,留你给鹩哥作伴吧。”
于是带着凝香一路往教习所墙围子下逛去。正值秋高气爽、大雁南飞,围墙外的金桂银桂沁人心脾、馥郁芬芳。
红袖闻着花香,信步游走,想起那年在桂花树下与徐玉的谈话,他那样丰神俊朗、飘逸出尘,吟诵着易安的词。
“不知道玉郎现在是否得偿所愿了呢?漠漠阴山,他现在何处呢?有没有想着自己呢?”一壁出神,一壁折下一枝伸进墙里的金桂把玩。
一抬头才发现快要走到教习所的后门了,循例新晋妃嫔三个月中是不能离开教习所的。于是折返身想往回走。
忽听得墙外击掌声。红袖以为听错,继续向里走,那击掌声更急迫了。红袖循声望去,一个甲胄鲜明的男子正在后门墙上朝自己看。
不由十分羞恼,侍从外臣偷窥妃嫔是杀头的大罪。正想出言斥责。那人冲着红袖点点头,口称“徐娘娘留步。”
红袖心下奇怪:“此人如此举动,倒不像是浮浪之徒。”与凝香对视一眼,移步朝门口走去。
那人见了红袖即行礼叩拜,“小人小人神掣军穆辉参见充容娘娘,有要事禀奏娘娘。望近墙一叙。”顺势滑下围墙。
红袖装作懒洋洋靠在墙上:“谁派你来的?你有何事?”
“小人受娘娘兄长徐玉徐大人所托,带口信给娘娘。说他老人家一切安好,望娘娘多多珍重。还有一句话:金樽对月,永志不忘。”
红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了:“玉玉,不,我二哥他人还好吗?现在怎么样了?”
“徐大人一个月前,深入阴山腹地追逐西夏党项残部。不料腿上受了箭镞之伤,好在伤的不重,现在已然安好了。”
红袖掩着口,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他他他怎的这样不知道小心…”
“娘娘请放心,追随徐大人的都是当日在京畿的豪侠英雄,个个能为徐大人舍生忘死。”
红袖声音哽咽:“那就好,但愿他平安无事。”
“娘娘不必忧心,徐大人嘱咐过小人看顾娘娘,护卫娘娘周全。徐大人的消息以后就由小人通禀给娘娘。小人原是徐大人下辖的金吾军百夫长,受过大人恩德,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红袖十分感念,再三谢过了。欲待多问几句,听得远处鸣金之声。
穆辉道:“娘娘,小人这便要去了。徐大人托我给您带了东西,就藏在后门靠左第三块砖头后面。”说罢几个腾挪,一转眼已经杳然无迹。
红袖说不出的喜悦欣慰,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他的消息。一时间愣在那里,一遍一遍回味着。还是凝香催促:“小姐,快看看二公子给您留的什么东西。”
红袖依穆辉之言找到那块活动的砖块,扳开一看:一支翎毛翠羽的兽骨钗,打磨的十分精巧细致,镶嵌着塞外的华丽羽毛,看得出花了极大的心思;还有一副画在兽皮上的图画,千里关山、胡马奔腾,一个人负手而立,意境旷远。
红袖捧着这两件宝贝,回到住所。一边看一边笑,笑了又忍不住要哭。“真是难为他,还花这样的心思。”对着镜子簪上了那根羽毛钗,又把那幅画看了又看:“这就是阴山了,这个人就是我的玉郎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把画儿握在心口,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