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所的后院内,双生姊妹正准备安寝。
乐星越临睡前帮乐星仪褪衣服上药:“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伤筋动骨。”
乐星仪趴在床上,皱着眉头吸着冷气,懊丧不已:“还没有被皇上见幸,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痕。”
乐星越旋开一个琉璃盏的珐琅瓶子,挑出一点紫红色的膏药,香气四溢、芬芳怡人。“这是贤妃娘娘命小太监送来的九华玉露膏,据说是关外黑熊胆并几十种名贵药材熬制成的,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其中一味玉蚌胶听说能平复伤痕,修复如初呢!”说着帮乐星仪晕染在伤处。
乐星仪只觉得一股子清凉弥漫开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还是翩翩姐顾着咱们。此仇不报,难消心头之恨!”
乐星越示意她噤声,一边嗔怪道:“刚吃了亏还不知道收敛,现在不要一口一个翩翩姐了,要叫贤妃娘娘。那淳于氏在宫中根深叶茂,贤妃娘娘跟咱们不过新入宫,还没站稳脚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沉不住气岂不坏了大事!”
乐星仪瘪瘪嘴,这才不吭声了。
“你呀,就好好儿养伤,待得八月十五贤妃娘娘封妃大典,也好助娘娘一臂之力。”
那两姊妹自去安睡不提。西厢院内,红袖看着窗外明灭的灯火,若有所思:“这宫中机关重重,只恐难以存身。”
门外有内侍通传:“林修仪拜望徐充容。”
红袖暗自奇怪:这固原郡主之女林纯如,一向并无交往。况这批秀女中私底下流传,林修仪性子孤傲清高,难以接近。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只得打叠起精神道:“快请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垂髫的小宫女打起撒金湘妃竹帘。金钩挑动处,一位长身玉立的清秀女子袅袅婷婷立在当下。
“充容徐氏拜见林修仪,本该妹妹去看望修仪姐姐,怎敢劳动修仪姐姐移步。”
林修仪容色虽不十分出众,贵在眉目清新秀逸,姿态飘洒,有一股出尘之气。她淡淡道:“不合叨扰了徐充容,可否借一步说话?”
红袖连忙请入里厢让座看茶。
“徐充容近日可谓一箭双雕,既为与乐家姐妹的争执圆了场,又迎合了贵妃娘娘的心意而不落人口实。真叫人佩服得紧。”
红袖听她说话单刀直入,一针见血。不明她来意善与不善,正在踌躇间。
林修仪从苏绣金穗络子荷包中拿出一样东西:“充容可认得这样物事?”
红袖接过来把在手中仔细一看,是一朵雕刻成图腾状的血色莲花,脸色大变:“这难道是……天竺血莲。”
“说的不错,充容果然慧眼。此物是我在教习所的廊子里捡的。”
原来,延康初年,天竺血莲教横行、盛极一时,此教以女子为受众,鼓吹永葆青春、长生不老。竟然以韶龄少女的鲜血入药,残害无辜。为朝廷严令禁止,严厉查处。当时有许多名门贵妇也参与此事,株连甚广。红袖在徐府曾听鲁冰心提起过,因当时年纪幼小,尤其觉得惊心动魄。
“修仪姐姐预备怎么处置?上报内务府追查?”
林修仪螓首轻摇:“今天的阵仗你也见到了,一点子小错尚且要小题大做,如果这件事爆出来,教习所中一干人等都脱不了干系。”顿一顿:“也包括你我。”
“修仪姐姐是说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林修仪秀眉微蹙:“那倒不太像,我们是新晋的妃嫔。虽说一些人的背景盘根错节颇为深厚,但资历尚浅,是和宫中并没有太大的利害冲突。这个时候还不至于栽赃。我看十有八九,我们当中有血莲教的人。”
“宫中这么多的人,修仪姐姐为何来找我商议?”红袖犹疑。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林修仪浅笑盈盈:“这宫中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看,这教习所中,也就我们两个还算干净。”
红袖会意:这林纯如是固原郡主与濮阳侯的女儿。固原郡主之父汾阳王早已谢世,濮阳侯只是顶了个爵位拿俸禄的富贵闲人,并不参与朝政。林纯如家世显赫自然更不屑宫中派系纷争。
红袖拉着林纯如坐到身边:“姐姐,这血莲之事,你预备怎样处置?”
“现在也唯有静观其变,你我只处处留心便是。此人不知意欲何为,应该不会是冲着咱们这样在前朝没有图谋的人,我们暂且不用理会。”
两人又闲坐着话了半天家常。两人个性相合,十分投契,且俱是不愿意争名夺利的。林纯如是皇亲贵胄,更将宫中的典故一一说给红袖听。两下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巳时。红袖留林纯如夜话,两人抵足而眠。
自此林修仪与红袖交往密切,如此忽忽两月有余。两月以来,众人在教习所中每日不过应应景儿学点前朝的官阶、品级,并宫廷的规矩礼仪。大多数人都是心猿意马,早就想正式进驻宫廷,也好有机会施展手段,承恩受宠、青云直上……
一日红袖新酿了桂花酒,邀了林纯如晚间把酒言欢。二人对坐着把盏,吟风弄月,很是自在风雅。
酒至酣处,林修仪握着红袖的手:“不怕与妹妹说一句实话,我才进来这宫中两月,已然觉得如履薄冰。我先前认定妹妹是贵妃的人,现在方知错看了你。我心下佩服妹妹急智谋略,更喜欢妹妹为人仗义真诚。我愿与妹妹彼此照应,在这虎狼之地平安生存。”
红袖也颇为动容:“承蒙姐姐不弃,妹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两人遂焚香撮土,对天盟誓,结为异性姐妹。
翌日清早,凝香伺候红袖洗漱完毕,端着盆子去倒水。刚到得门口,冷不防一个人冒冒失失冲了过来,一头撞在她怀里。定睛一看原来是路采薇。
路采薇揉了揉额头:“你这丫头当着差事,怎么也不当心点。”一壁笑隔着屏风问道:“充容姐姐起来啦?”
红袖只道她又来闲话:“路才人好兴致,大清早又有什么新消息?”
路采薇转过屏风,与红袖见过礼,大喇喇坐在贵妃榻上。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充容姐姐还不知道?贤妃的册封大典定在八月十五。届时,我们这些新晋的妃嫔都要参加。这可是个好机会,到时候定要悉心装扮,让皇上留个好印象……”
“原来是这个,路才人天生丽质,皇上必定过目不忘。”红袖不由得好笑,别人的封妃大典还想出风头,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路采薇犹自沉浸在瑰丽的幻想之中:“充容姐姐说,到时候我穿什么好看呢?今年京城流行什么款式的衣裳啊?我是梳高髻还是偏髻好看?对了,充容姐姐想怎样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