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片刻间作鸟兽散,呼呼啦啦涌过来,在黑暗之中左冲右撞。隐约听到前殿钟鼓齐鸣,火光点点,金吾卫正往太极宫此处集结。
红袖闻到浓重的血腥之气,更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心下大为惊恐,只听得惊呼声、叫骂声、嘈杂声响成一片。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凝香拼命护住红袖往火光处发足疾奔。
两人到得殿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红袖挂念纯如的安危,返身要进去寻找:“不行,姐姐还在里面。”
凝香死死抱住:“小姐,林修仪吉人自有天相,又有秋芙她们护着。您还先跟奴婢回蓬莱宫吧!您就算进去也未必找得到,白白贴上自己!”
红袖回首看见太极宫里已经火光冲天。宫门前乱作一团,嫔妃命妇花容失色、狼狈不堪。就连紫宸帝也在内侍的拱卫之下抖抖索索地蜷在明黄色华盖之下,惊魂未定。
红袖不由分说,挣脱开凝香的手臂:“姐姐还没出来,叫我如何心安?她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姊妹。谁在里面我都不能不去找!”一壁返身进了太极宫。凝香声嘶力竭:“小姐,万万不可呀!”拖住衣袖往回拽着,只听得裂帛之声,衣袖撕裂了,凝香趔趄着跌倒在地,手里犹自抓着半截衣袖。眼见红袖的身影已然没入熊熊烈焰之中。
“纯如姐姐,纯如姐姐,你在哪里呀?”红袖忍住刺鼻的烟火味,眼睛被烈焰灼得生疼。一面四下摸索着搜寻一面避让着烧焦了的断壁残垣。
太极宫中已然是一片狼藉,空荡荡的见不到半个人影。红袖心下稍安,纯如应该已经退了出去。眼见得火势渐渐大了,滚滚浓烟渐渐将来时的道路湮没了。遂准备抽身赶紧出去,正在此时,一根燃烧着的横梁不偏不倚倒了下来,拦在她面前。
红袖一手捂住口鼻,半蹲着身子绕开横梁往后门跑去。四周噼噼啪啪的火星迸溅声夹杂着殿外金吾卫的口令声。红袖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软软瘫倒在地。火苗在眼前跳荡起伏,幻化成徐玉恍如春花的笑脸……
猛然间,觉察到有人正在摇着自己的肩膀呼喊着。红袖睁开眼,还是身处火海之中,一个身着金吾卫锁子甲的人正在看着自己。“一定是来救火的!”红袖心想。喃喃道:“快、快救救我!”嘴巴忽然被牢牢堵住了。一个低低的男声道:“不许叫,跟我来!”那人手心****冰凉、呼吸急促。
红袖半推半搡被那人带出了太极宫。那人不再捂住她的嘴,转而以尖刀抵住她的背心:“不准说话,否则杀了你!”
红袖抬眼看见他面色阴沉紧张,护心镜后面已然湮出了一片鲜红的血渍。心下顿时明白:这就是那个刺客!饶是她十分机变,刚从火海中逃出生天却又落入强人之手,不由得手脚发麻。
“这位娘娘在里面受了伤,我护送这位娘娘回宫,去去就来。”那人死死抵住红袖的后背,低声道:“快,带我去安全的地方!”
红袖脑中飞速运转着:此人行迹业已败露,又身受重伤,现在一定是想脱身。冒险杀害自己,有暴露行藏的危险,那么顺着他的意思藏匿起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如此一来,镇定了许多。逆来顺受地将那人引进了蓬莱宫,转过前殿,过了桥,便是撷英馆了。
“此处甚是安静,平常少有人走动,你暂时可以躲避在这里。”
那人四周看了看,见是一四面临水的亭榭,好像才稍稍安心一些。命红袖解下裙带,将她双手反绑,拽着她往里厢暖阁里去。又将四面门窗紧闭,放下帘幕,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了根蜡烛。
红袖这才有机会近距离仔细打量他:这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面目英挺。只可惜左颊被毁了容,留下好大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如蚯蚓一般蜿蜒盘旋在脸颊上。在荧荧烛火之下,显得极为狰狞可怖。
那人狐疑地看了看红袖,语意低沉急促:“看你的打扮,翟凤绣袍,位份不低吧?”
“我是徐充容。”
“你姓徐?威远侯府的?”他一手捂住胸口,咳嗽几声。
“正是,我叫徐茗,是威远侯的亲妹子。”
那人发出一阵怪笑:“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的二哥徐玉是我的徒弟。论起来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师父。”
红袖记起鲁冰心为她选侍女时曾经提过,徐玉曾经拜唐门的人为师。脱口而出:“足下是唐门的人?”
那人夜枭一般的眼神盯着红袖:“原来你知道。我就是唐门第二十七代掌门人。只是,现在,我什么也不是了。”说罢凄厉地仰天长啸。
“足下不必如此,既是家兄的师父,也算是自己人。何故威震武林的唐门门主竟然沦落至此?足下进宫所为何事?还望不吝告知。如有差遣,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在所不辞。”
那人闻言,颇为动容:“我一生所遇之人皆是欲求不满、算计无度。只有你的二哥和你,算对我还有一点孝心。”说着走过来,替红袖松了绑。“我就将我的冤屈尽数告诉你,就算是死了,也好叫人知道——我五毒圣手袁鼎萧想当年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因着被人陷害才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红袖揉着酸痛的手臂,望着袁鼎萧深深点一点头:“袁大侠请讲,晚辈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