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荷正举,翻出一片红香绿玉。太液池畔的沉香亭中,皇后带领众妃嫔正在小憩赏荷。
宁昭媛哄着朝华公主给池中的金鲤喂食,朝华公主雀跃不已,小小的脸上一团欢喜神色。相较之下,妃嫔们越发显得无精打采、落落寡欢。皇后以手支颐,似有倦意,懒懒道:“今日左右无事,众位妹妹们也散了吧。”
冯婕妤沉不住气,问道:“皇后娘娘,都已经四个多月了。这圣驾什么时候回宫呀?”
众妃嫔等纷纷附和:“是呀,这么久了,皇上只记得那个窈娘,把咱们姐妹都忘了吧。”“难道连国事也不顾了?”“贵妃娘娘都传来消息要启程回宫了,怎的皇上还不回銮?”
“放肆!”皇后脸色一沉:“岂能妄自揣度帝心?”挥了挥衣袖:“皇上自有定夺,尔等都散去吧。”众人怏怏不乐散了。红袖起身要走,却被素馨不经意地一挡。
“唉!”见众人走远了,皇后悒郁不乐地叹了一口气:“刚才本宫不方便说,为的是皇上此次回宫还带了那个青楼女子。已经晋封婕妤了。贵妃以死相谏都劝不住,还被申斥提前回宫。此事在宫中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前朝也不安稳。你是九嫔之首,要为本宫多多担待才是。”
红袖心中忧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一来,又不能专心应付贤妃那一摊子事,真不知道几时才能报仇雪恨。只得扶了扶鬓边的翠翘金雀钗,低低应一声:“是。”
紫宸帝的銮驾在三个月之后后终于回到了京城。皇后亲率嫔妃命妇在官道上出迎三十里。紫宸帝这次巡幸东都将近半载,宫中已然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此时得知皇帝回宫,妃嫔们人人雀跃,争相恐后地换上时新衣饰,巴望着一博恩宠。紫陌红尘翻卷,旗帜招展,鲜明夺目的锦衣华盖晃花了人们的眼目,一直绵延了数里之外。
紫宸帝经过红袖身边时轻轻“咦”了一声,扶起红袖:“昭仪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红袖有些讪讪的尴尬:“谢皇上关怀。臣妾还好。”紫宸帝亲昵地拍一拍她的手,温言抚慰。左右嫔妃俱是侧目,目光之中五味杂陈。红袖如芒刺在背,十分不快,心下也是纳闷:紫宸帝何以对自己特别不同?论理受宠的日子并不长久啊。
一抹颀长婀娜的身影从车中步出,紫宸帝随即牵着那丽人缓步走向皇后。只听得婉媚入骨的声音道:“臣妾婕妤窈娘参见皇后娘娘。”
众妃嫔闻言花容失色,吃惊的目光投向皇后。皇后面色苍白有些发青,神情稍滞。犹自强作镇定:“婕妤免礼。”
众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紫宸帝身边的丽人回眸一笑,眸子却如凌厉的刀锋一般扫过众人。嫔妃们甫一触及这种眼神,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作声。红袖却倒吸一口冷气,差点闭过气去:原来这窈娘不是别人,正是徐茗。
红袖心如乱麻,一颗心如撞鹿一般在胸腔里扑腾着。也不知道大典是怎么结束的,心事重重回到了寝殿,手脚兀自麻木酸涩不已。锦年见状急忙上来推捏着:“娘娘这是怎么了?”
“不行,我要当面问清楚!”红袖也不答话,一径往门外冲去。却与窈娘打了个照面。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锦年见着有异,悄悄招呼丫头内监避了出去。
“怎么,故人相见,也不招呼我坐下?”窈娘笑意盈盈。
“你真的是徐茗?当初徐白不是说已然将你好好安置了。你怎么会……”红袖欲言又止,连忙拉着她坐下,亲自奉上一盏枫露茶。
“如今你才是徐茗,叫我窈娘吧。你是想问,我怎么会流落风尘?”窈娘像是满不在乎:“说来话长。我不过偶然一次机会,知悉了自己的身世。”
“你是说—你都知道啦?”
“正是,徐白将我安置在一处宅院,时常探望。那日徐白醉归,竟然说…说我不是他的亲妹妹。”窈娘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我初时也不信,又去沈乾弁处仔细盘问,方才知道确实如此。”
红袖拉着她的手:“这事说到底与你也无涉,不用过于挂怀。”
窈娘苦笑一声:“自那以后,徐白对我便有些不尴不尬的。我也渐渐知道了他的心意。”
红袖急切地问:“怎样?难道你对他一点情义都没有?”
窈娘却有些赧然:“说没有是假的,自幼我便十分崇敬大哥。他对我,也不是不好……”转瞬间神色却暗淡下来:“何况,他更是为了我,迟迟未娶妻。可是我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他。我怕对他仕途有碍。”
“于是你就没入妓籍?你怎的这般糊涂啊?”红袖拉着她的袖子,焦灼不已。“大哥有没有找过你?”
“自然是找过的,见我执意如此,他也是无法。”
“难怪去年几月前听说他大病了一场。”红袖叹息道:“你也绝情了,何必这样苛待他,也苦了自己?”
“傻丫头,徐白升了六府巡按,是徐家的光彩。况且,我现在还不是一样能进宫来。这就是我的命。”徐茗故作轻松,冲着红袖莞尔一笑。“我与其在那不干不净的烟花之地虚掷光阴。倒不如来这里陪陪你。”
红袖心中难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窈娘却红着眼圈说:“那日太极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管怎么说,是徐家把我养大的。你为了徐家牺牲至此,我也要谢谢你!”窈娘看着红袖鬓边的发钗,“这还是我当日送与你的,还戴着?”红袖无意点破,微微颔首。窈娘愈加感动:“你放心,往后,有我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