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十九年九月初三,节节败退的晋军终于等到了最后一根骆驼草——他们的主帅徐玉,被西夏生擒了,同时陷入重围被俘虏的还有晋朝二十万最精锐的部队。一时间,剩余数十万的晋军群龙无首,哄逃四散,退守居庸关。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动。紫宸帝大惊之下,只得召集群臣商议了,忍辱负重答应了西夏的条件,将燕云十六州尽数割让,这才苟延残喘保住了晋国的国祚。
四年之间,徐白已经由六府巡按升任内阁大臣,他时年不过三十许。少年得志,惹得许多朝臣眼红,更兼红袖圣宠不衰,那些个士大夫攻讦他裙带关系的大有人在。此时徐玉被俘,群臣有的力主议处徐白连坐之罪;有的落井下石要求派徐白去征讨西夏将功赎罪;更有那别有用心的,要求株连徐氏满门,甚至连德妃徐茗(红袖)也不可放过。
紫宸帝委决不下,虽心中气恼,奈何割舍不下红袖枕席之情。只命人将徐白匆匆收监了事。
前朝之事就如同六宫的风向标。徐家失势的消息一经传出,红袖在六宫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德妃的位置岌岌可危。红袖脱簪跪席,哀哀地在坤宁宫外待罪。
素馨瞧着皇后面色宁和,小心翼翼问:“德妃在外头待罪呢,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亲自拈起沉香木梳子,抿一抿头发:“由着她跪着罢,这贱婢不仅夺去了本宫嫡子的太子之位,动摇国本。还将兵权把持,交予她的兄长。这贱婢能有今日真是皇天不负。”
素馨眉开眼笑地接过梳子帮皇后整理着发髻:“娘娘说的正是呢。这狐媚子成年累月霸住皇上,不仅插手储君的事,还让她娘家哥哥把持了兵权。真是狼子野心,贪得无厌。这次娘娘一定不能轻饶了她。”
“本宫倒是想将她斩草除根,免留后患。奈何皇上恩义未绝,本宫不能不顾皇上的意思。只能先留她一条狗命,日后慢慢收拾。”
红袖跪了几个时辰,只觉得唇焦口干、胸闷气短,直欲晕厥过去。午后。坤宁宫终于传出话来:“皇后有旨:褫夺德妃金印符宝,贬为庶人,打入掖庭宫。”
红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回到长春宫,心中一遍遍闪过徐玉托穆辉给她带来的话:“韬光养晦,以图大事。”心中一遍遍鼓励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长春宫中已然被查抄得一片狼藉,宫女内侍伏地哀哭不已。锦年与凝香倒是十分镇定,张罗着为红袖收拾去掖庭宫的东西。小鹞子和小允子十分伤心,牵着红袖的裙裾:“奴才们伺候了娘娘这些年,得了娘娘不少照拂。情愿跟着娘娘去掖庭宫服侍。”红袖心下十分感动,劝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今我自身难保,你们跟着我难免吃苦。我素日与舒婕妤交好,你们去她宫中伺候吧!”说着目视一旁的窈娘。窈娘会意,帮着劝走了小鹞子和小允子。拉着红袖的手:“你这一去,咱们的大事可怎么办呢?”
“不打紧,你身份特殊,与徐家已然无任何瓜葛了。宫中的人再也不会疑心到你身上。那林纯如,不,是西夏公主没移黑云,眼下倒是可以依靠,你凡是多多与她商议吧。”
“可是,那西夏番邦女子真的可靠吗?她答允咱们的事会不会……”窈娘心中十分焦急。
“徐玉带着二十万亲兵驻扎西夏,他们说好了与咱们结盟,应该不敢不有所顾忌。况且,眼下没移黑云也身处晋国宫廷,又有把柄在咱们手中。你也不用太过忧虑了,凡事多多留心便是。”红袖皱着眉头说,一面拆开发髻,飞瀑一般的发丝流泻下来。
窈娘心中伤感,不由得红了眼眶:“你被褫夺位份没入掖庭宫。眼下徐白也被囚禁了。就巴望着徐玉能快点准备停当,将咱们救出水火。”
“不用着急,一定有那么一天的。越是到最后越要沉住气,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外间的内侍等得不耐烦了,连声催促:“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一个庶人还有什么排场?你以为你还是娘娘呢?”
红袖向窈娘点点头,锦年和凝香抱了日常用物,跟着她往外头走去。红袖脚上似乎套着千斤重的镣铐,每一步都十分艰难。此去千难万险,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小路子大模大样横在门口,劈面一个耳光,打得红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凝香与锦年气结,将红袖护在身后:“你你你,你怎么敢!”
小路子一脸不屑:“庶人徐氏,白白耽误了公公们的时辰。不懂规矩,岂不是该打?”
“怎么说小姐平日也对你不薄,你怎么如此忘恩负义?”凝香悲愤不已,眼中的泪滚来滚去,将要落下来。
红袖摆一摆手,将她拉在身边,气定神闲道:“不值得与他多费唇舌,咱们走吧。”只在经过小路子的时候,对他说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小路子望着红袖深如寒潭的双眸,似有凛冽刀锋闪动,心下不由自主颤了一颤。